“爸爸……”


    细若蚊呐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无助。


    裴宸灰败的瞳孔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波澜，他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落在裴祈年布满泪痕的小脸上。


    他想抬手摸摸裴祈年的头，想给他一点微薄的安慰，但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年年，先回家吧。”


    裴祈年咬着嘴唇，“我的道歉信，妈妈还没收下。”


    裴宸很想自暴自弃地怒吼一句，“她才不在乎这些！”


    但是，他身心俱疲，连发怒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他只是顺着裴祈年的话语，点点头，“改天吧，妈妈忙了一天了，应该累了。”


    裴祈年嘴唇微张，他很怕江盛月像之前的每一次见面一样，只要他们选择离开，要隔很久才能见第二次。


    “回家吧，回家吧……”


    裴宸好似根本没注意到裴祈年的为难，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自顾自拉开消防通道的门就往外走。


    裴祈年匆忙起身跟在身后，生怕被裴宸丢下。


    “裴总，一周后基金会的拟邀名单已经发给您了，麻烦您确认一下。”


    手机嗡嗡震动，是李秘书的工作消息。


    裴宸疲惫地倚靠在墙边，感觉走廊的灯晃得他眼晕。


    这种拟邀名单的事，李秘书作为他的贴身秘书，一般都是一手包办的，只有极少数的一些名额需要来请示他。


    怎么现在，把整个拟邀名单都发给他了？


    他的大脑几乎放空，手指本能地点开了名单。


    在看到基金会的标题时，他突然失笑出声，握着手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


    是他以江盛月个人名义建立的科研基金会。


    整个项目从建立之初，每一步都由他亲自把关，事无巨细的推进着每一个环节。


    细到就连邀请人员名单这种小事，都是他本人亲自上阵调整。


    他一开始的初心只是想给自己和江盛月之间再多留点念想，可是，自从知道江盛月还活着以后，这件事就成了他留给江盛月的一个惊喜。


    只是，看今天这个架势，他做得这一切，于江盛月而言，更多是一种困扰。


    他看完标题后，再无半点兴致，嘉宾名单未看一眼，便点击关闭了文档。


    “没问题。”


    他简短地回应了李秘书，随后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


    他牵起裴祈年的手，缓步朝停车场走去，“一会儿你先跟张叔回去。”


    李秘书听到手机响动，不由缩了缩脖子，手中刚泡好的泡面，在这一刻也变得不香了。


    这个项目老板盯的紧，每次他汇报完，发过来的修改意见都是一大堆。


    听到消息，就意味着，他又得开始苦命地加班了。


    他带着壮烈牺牲的心情点开消息，却只看到很简单的三个字。


    吓得李秘书开始狂拍手机，还各种测试信号是不是正常，他坚信绝对有内容没有显示完整。


    折腾到他一身汗，他才终于确定，自家老板这次是真没意见。


    他思来想去，还是给裴宸去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只是没人说话，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依稀夹杂着其他人的尖叫声。


    中心医院，急诊输液室。


    “爸爸说……要是玥玥不舒服或者害怕了，可以随时找他的。”


    傅玥玥晃悠着江盛月的裙角，眼中有些许委屈。


    江盛月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一瞬，一时抓不住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如果换做平时，她一定很自然地应下，说不定还会跟傅玥玥一起给傅璟闻打电话。


    可是，裴宸的话语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她心中的小刺还同时冒头作祟。


    傅玥玥对傅璟闻显而易见地依赖，平时不觉有任何问题，此刻却仿佛在嘲笑她的努力和不自量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重新扬起一个安抚却略显勉强的笑容，“当然可以呀，玥玥想爸爸了，当然要告诉爸爸。”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傅璟闻的号码，递到傅玥玥面前。


    看着小姑娘开心地接过手机，熟练地按下拨号键，江盛月的心跳莫名有些失序。


    她强迫自己转身，拿起包，“玥玥你跟爸爸聊，阿姨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


    几乎逃也似的，江盛月快步离开了输液室。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刺鼻，她走向电梯，目标明确地按下了通往医院内部便利店和药房的楼层。


    电梯平稳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本该动摇不了丝毫的路在此刻生出细小的裂隙。


    输液室里。


    傅玥玥带着委屈和后怕的软糯声音，正清晰地通过手机传向另一端。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傅璟闻很轻易就听出了傅玥玥的状态不佳，好不容易觉得可以松口气的心情被他立刻收回。


    这几天几乎每天都都要和桑敏书见面，这让他感觉疲惫不堪。


    江盛月那边他摸不准情况，不敢随便发消息，好不容易接到傅玥玥的电话，觉得可以趁机了解一二。


    却发现，傅玥玥状态不对。


    “玥玥，你在哪儿？是不是不舒服？”


    傅玥玥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现在在医院，不过，爸爸不用担心，阿姨把我照顾得很好。”


    她很轻地笑了两声，不想让傅璟闻担心。


    可是，眼泪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落。


    “可是，玥玥有点怕……玥玥很想爸爸。”


    孩子对于情绪的感知是很敏感的，更何况傅玥玥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这是她第一次傅璟闻不在身边的同时，还远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


    异国他乡，再加上突如其来的生病，让她的情绪控制能力急速下降。


    她很依赖江盛月，可是，裴宸和裴祈年的出现，无形中给了她江盛月会被其他人抢走的压力。


    这种惶惶不安的情绪，让她只能想到向自己最熟悉最依赖的人求助。


    她吸溜吸溜鼻子，慌乱地拿手擦着眼泪，不能再哭了。


    如果被阿姨看到，会担心的。


    “玥玥就是刚刚扎针的时候有点痛，没事的。”


    “爸爸回来的时候，要给玥玥带礼物哦，不然玥玥就不理爸爸了！”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在笑，不想让傅璟闻有多余的担忧和想法。


    傅璟闻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当场就撂挑子飞到龙国去。


    他不敢再刺激傅玥玥，只能顺着她的话，装出自己不担心的样子。


    挂了电话的下一刻，他便给江盛月发去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