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是伤人。


    吴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当初针对林星晚，难道不是江家人默认的吗？


    大家都是做的极为过分，比较起来，她甚至是伤害林星晚最少的那个。


    所以江夜宸凭什么用这个来指责她？


    “我那是教育她！”


    她直接拔高声音，“一个养女，我不教教她规矩，她们能懂礼貌吗？”


    她自认为没错。


    她一开始，是真的希望林星晚好一点，不要给她丢人的！


    她才是江家所有人里面，对林星晚最好的！


    “规矩？”


    江夜宸的眼神冷了下来，“你的规矩就是把人当工具，当你炫耀的资本？”


    “晚晚被你逼走的时候，你说她忘恩负义；现在然然反抗你，你说她大逆不道。妈，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吴桐气坏了，根本不会考虑儿子说的这些，反而觉得自己被不断挑衅！


    “我有什么问题？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


    “养？”江夜宸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


    “你是怎么‘养’星晚的？又是怎么‘养’然然的？在你眼里，除了你的面子和你的控制欲，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佣人制服，“你看我，现在在林家当佣人，你觉得丢人吗？”


    吴桐被噎了下。


    脸色更难看了。


    江夜宸冷笑一声。


    “但是我觉得挺好的，因为在这里，我至少知道，星晚在这里过得比在江家舒心。”


    吴桐被儿子的话砸得头晕目眩。


    她从未想过，一向清高、对她言听计从的江夜宸，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她维持多年的慈母假面，露出底下自私而扭曲的内核。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吴桐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我是你妈！”


    “就因为你是我妈，我才想问你，”江夜宸的目光直视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你把星晚当工具，把然然当工具，甚至把我和老二老三都当成你维持‘江夫人’体面的工具。现在然然不想当工具了，反抗了，你就觉得天塌了？”


    “我没有！”吴桐猛地摇头，像是要甩脱这些让她恐慌的话语，“我是为了你们好！我是你妈，我能害你们吗？”


    “为了我们好，所以逼走星晚？为了我们好，所以把然然逼到动手？”


    江夜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妈，你有没有想过，然然为什么会进看守所？真的只是意外吗？若非你总是喜欢用一些手段解决问题，然然怎么会学成那样？”


    “我……”吴桐惊呆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在她身上？


    凭什么！


    可是心里面越是愤怒，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是汹涌。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涌了上来。


    江然自从回来之后，的确是会被人诟病，也会被人用来跟林星晚做比较。


    越是比较，就越是激发人心中的嫉妒跟痛苦。


    “现在爸护着她，你觉得委屈了？”


    江夜宸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疲惫。


    “妈，然然在外面吃了十几年苦，爸心里一直愧疚。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她硬碰硬，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我……我只是想让她听话……”吴桐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汹涌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熄，只剩下满心的茫然和委屈，“我是她妈，她就该听我的……”


    “时代不一样了，妈。”江夜宸叹了口气，“不是你生了她，她就必须成为你想要的样子。星晚不是，然然也不是，我们都不是。”


    他顿了顿，看着门外萧瑟的雨夜，又道：“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然然情绪很不稳定，让我……看着点你，别让你再刺激她。”


    吴桐猛地抬头，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他……他让你看着我？”


    原来在江淮心里，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看管”的麻烦。


    江夜宸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她。


    “天晚了，你先打车回去吧。林家……你以后还是别来了。你应该清楚，晚晚不想见你，我在这里干活，也不想惹麻烦。”


    吴桐看着儿子递过来的钱，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


    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自尊上。


    她的儿子，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江夜宸，如今用这样一种施舍的方式，让她“离开”。


    “你也觉得我丢人，是吗？”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


    江夜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妈，回去吧。好好跟爸还有跟然然谈谈，别再用你的那套方式了。”


    说完，他不再看吴桐，对管家点了点头：“寻叔，关门吧。”


    铁门在吴桐面前缓缓合上，隔绝了院内最后一丝光亮。


    江夜宸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吴桐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几张被夜风刮得作响的钞票。


    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冰冷的湿气裹着寒意，渗入她的骨髓。


    别墅区的灯光依旧温暖，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她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掌控着丈夫，掌控着儿女，掌控着那些依附于她的“工具”。


    可现在，丈夫疏远，女儿决裂，连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也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那扇关上的铁门，那扇曾将她锁在别墅外的门板，此刻仿佛变成了无数面镜子，映出她狼狈而孤独的模样。


    原来，她拼命维持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碎成了无法拼凑的齑粉。


    而她，站在这片废墟之上，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和茫然。


    出租车还在路边等着，司机探出头来：“女士，还走不走？”


    吴桐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林家紧闭的大门，久久没有动弹。


    夜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露出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空洞与疲惫。


    这场深夜的奔逃与质问，最终只换来更深的孤立和无解的困局。


    她该去哪里？又该如何面对那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家”？


    夜色深沉，如同她望不到尽头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