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解下武装带的动作顿了顿，灯光勾勒出他肩背利落的线条。


    他在床沿坐下，身上本带着几分清冽气息，却在触到妻子掌心的瞬间化作绕指柔。


    情不自禁地，他将叶念安拥入怀中：“看来孩子们都睡得很踏实。”


    叶念安顺势蜷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躺着，满足闭上双眼。


    “是呀，我也累了，今天太高兴了，弄得肾上腺素膨胀，得好好休息才行。”


    楚衍闻言，在叶念安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柔声开口：“恩，我在你身边，睡吧。”


    男人的手掌停在她微隆的小腹上，指腹隔着睡裙摩挲着新生命的温床。


    “怎么了？有心事？”


    同床共枕多年，叶念安敏锐察觉到楚衍身上的气息不对，睁开双眸轻声询问。


    他喉结滚动着，将她鬓角碎发别到耳后：“念念，今天有了通知，大家伙固然开心，不过我跟爸年后可能就要回部队了，到时候你……”


    叶念安晃了晃小脑袋：“我还要先考大学，可能暂时不能去随军，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大大，二二跟三三长大再说吧。”


    “再怎么样，现在都不是随军的好时候。”


    一个两个还好，等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到时候都不知道是几个娃儿了。


    这么多娃儿带去随军，那还得了？压根就管不来啊。


    “而且你恢复原职回到部队，跟爸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无暇顾及我们，我留在海城，有妈他们照顾着我，更方便。”


    “我知道……”


    楚衍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叶念安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却掩不住他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就是想到这个，心里头像被什么空落落啃了一块。”


    自从结婚之后，乃至于下放，他们从未分开过。


    这些年来，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天天都在一起。


    那些被烟火气煨暖的时光，早已把“我们”二字刻进了彼此骨血里。


    想到年后回到部队就要分隔两地，做异地夫妻，楚衍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


    好想有一个空间，将自己的媳妇儿跟孩子们都藏起来，一起带过去啊。


    楚衍不知道自己内心怪力乱神的想法，其实自家媳妇儿手里头真有这么一个好宝贝。


    “衍哥，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艰难的选择题，但你是战神，是年轻有为的军官，你说过的，保家卫国是你的梦想。”


    “我正是倾慕于这样的你，才会爱上你，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因为我相信我爱上的男人，绝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尽管往前冲，家里的天我替你撑着。”


    这话像一捧温雪，轻轻落在楚衍心尖，融开了那层怅然的霜。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曾以为苦难会磨去她的柔软，却没想那些岁月的褶皱里，她反而把“家国”二字看得更透。


    她懂他藏在戎装下的热血，更懂“先有大国安，方有小家圆”的分量。


    那些被史书烫金的屈辱过往，是种花人刻在基因里的痛。


    若无人扛枪站在风雪里，哪来灶台前的米香？


    再也不想回到过去。


    所以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楚衍都知道自己是一名军人。


    只要国家有需要，无论身处于何时，何地，都会主动出击。


    关键，她懂……


    楚衍内心的情绪真是又开心又复杂。


    “要是能够慢……”


    “哎，别说。”


    叶念安伸出指尖，点住了楚衍的嘴巴。


    “当下，便是最美好的时光，最好的安排。”


    叶念安的笑眼弯成了月牙。


    她守着烟火人间等他归，他披着星月之光护家国安。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约定。


    日历一页页被时光翻卷。


    转眼间，新年到了。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鞭炮声，烟花绽放声，络绎不绝。


    整座城市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息。


    由于高层潜伏份子被瓦解，粉碎，很多受了污蔑，冤屈的高级份子陆陆续续回归城里。


    海城今年过得可比之前几年更加热闹，家家户户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至少不用再过得那么拘束，害怕，生怕多说了一句就被抓进去劳改。


    今年，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叶念安等人吃了年夜饭之后，就在大街上瞎溜达，看着别人玩鞭炮，谈笑风生，沾沾喜气。


    楚心儿眼尖，忽然发现了什么，拉着叶念安的手臂兴奋地开口：“嫂子，你快看！有人在打铁花！”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腾起一片金色的瀑布。


    匠人奋力一击，滚烫的铁水化作万千流萤，在夜空中绽开成花，红光映亮了人们惊叹的脸庞。


    叶念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过去瞧瞧。”


    “好呀。”


    楚衍跟叶家三兄弟聊着天，视线从未在叶念安身上离开过一步，无时无刻保证着她的安全。


    望着她眼里跳动的星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叶耀等人见到这一幕，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那目光里的暖意几乎能融化檐角的冰棱。


    有这样把妹妹捧在掌心里的妹夫，他们担忧妹妹的心总算能妥妥帖帖放进肚子里。


    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永永远远是最幸福的小公主，像只被悉心呵护的蝶，翅尖永远沾着蜜糖。


    众人没想到的是，张卫国这时带着沈湘跟唐江逛着新年的街道，就在十米开外。


    “妈，我想吃这个。”


    “妈，我想要那个，买给我好不好？”


    唐江时不时要糖葫芦，时不时又要玩具。


    一路上走过来，嘴巴就没停过。


    沈湘买了糖葫芦之后，玩具的钱就不想出了。


    沈湘的指尖在棉袄口袋里摩挲了两下，掏出块揉得发皱的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糖渍：“江儿记不记得，上个月干爹才给你买了木手枪呀？”


    话音未落，唐江的嘴就撇成了小苦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可那是上个月嘛……过年就该有新玩具呀！”


    “今天都是过年了，我都乖乖的了，为什么不给我买玩具？为什么？”


    沈湘轻咬薄唇，只能够卖惨：“对不起，江儿，都是妈没本事……”


    一直不吭声的张卫国这个时候轻叹了口气儿：“我出钱买吧。”


    沈湘装模作样地推脱：“卫国哥，这……这不好吧，小孩子这么小就浪费，我们应该做好榜样才行。”


    张卫国看着她刻意垂下的眼睫，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军绿色挎包里摸出几张票子塞过去：“孩子过年图个乐呵。”


    “好耶！谢谢干爹！我要那个！要那个！”


    “你带孩子过去选选，我在这里等你。”


    “好，卫国哥，真的谢谢你。”


    沈湘感激地看了一眼张卫国，也不装了，拿过钱就带着唐江开开心心地去买玩具。


    张卫国站在原地，前方有人在打铁花。


    赤红色的铁水被抛向夜空，炸开时像倾倒了一捧碎金，火星子簌簌落在围观人群的发间。


    就在那片流动的金光里，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正仰着脸看铁花，侧脸的轮廓被火光镀上暖红的金边。


    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他身上，直至雷得里焦外嫩，大脑快要无法思考。


    那个人……


    是叶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