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繁华都会，此刻已彻底沦为恶魔的焦土。


    黑红色的菌毯吞噬了每一寸土地，粘稠腥臭的液体在崩裂的街道上汇聚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腐败与硫磺混合的恶臭。


    数千万生灵的血肉与哀嚎，都成了滋养这片魔土的肥料。


    新修复的“恶魔一号”，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静静悬浮在这片死寂的魔巢上空。


    舰桥深处，一间极尽奢华与堕落美学的卧房内，凉冰卸下了女王的浓妆与战甲。


    只穿着一身随性的黑色皮衣，赤着雪白的双足，慵懒地坐在床沿。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身前那座纯白无瑕的医疗舱上。


    舱内，杜蔷薇静静躺着，紧闭双眼，陷入深度昏迷。


    凉冰不是在看，而是在“欣赏”，在“品鉴”。


    她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冰冷的舱体，而她那堪比超级天体计算机的意识。


    已化作亿万道无形触手，探入杜蔷薇的身体深处。


    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近乎完美的时空基因链。


    “啧啧……真是完美……”


    她的红唇边，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那声音充满了痴迷。


    在她“看”来，那螺旋状的基因序列，是一首宇宙间最华丽、且堕落的交响乐。


    每一个碱基对，都是一个足以引爆星辰的音符；


    每一段基因片段，都是一篇歌颂自由与混乱的叛逆诗篇。


    她沉浸在这种创造者般的快感中，享受着即将掌控这件“终极艺术品”的无上喜悦。


    就在这时，一股暗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降临。


    卡尔的暗通讯，再一次强行接入。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像一曲最激昂的乐章奏至高潮时，被人硬生生掐断了琴弦。


    若是往常，凉冰早已暴跳如雷，用她那独有的“国粹”问候卡尔全家。


    但这一次，她出乎意料的安静，甚至没有回头。


    那份被强行打断的专注，化作了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恼怒。


    “卡尔，有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她，淡漠得像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说话。


    通讯另一端，死歌书院，卡尔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形没有丝毫波动。


    对于凉冰的反常，他似乎早有预料，直接开门见山。


    “凉冰，你在东瀛列岛，杀了昆仑的人？”


    “是。”凉冰点头，依旧没有回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她懒得去提自己被那个叫剑影的昆仑弟子一剑腰斩的惨状。


    因为她知道，斯诺那个没骨气的墙头草，恐怕早就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卡尔。


    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夺取至宝过程中，一点无伤大雅的代价。


    卡尔那边沉默片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凉冰，我本想让你设法和昆仑搭上线，现在看来，你的路，走窄了。”


    “哈！”


    凉冰终于转过头，那双邪魅的眸子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死死“盯”着那处无形的通讯节点。


    她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路走窄了？卡尔，你是在教我做事？”


    “我在蓝星，看到了我研究了上万年的成果——‘时空基因’！


    一个活生生的、完美的、即将成熟的果实！


    你的意思是，让老娘眼睁睁地看着，然后放弃？”


    “你他妈到底站哪边的？别忘了，时空基因的研究，也有你的一份！”


    她的话语充满了女王的霸道与不容置喙，这是她身为天启王、身为恶魔女王的骄傲。


    “杜蔷薇的时空基因，是德诺内战时，被瑞兹带去蓝星。”


    卡尔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陈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历史。


    “后续，我就没再过问。现在看来，瑞兹将它给了杜卡奥的女儿……


    这就是‘时空蔷薇’吗？”


    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与此事撇得一干二净。


    随即，卡尔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凉冰数万年认知的观点。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空洞，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凉冰，时空基因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无论是天使研究的次生物技术，还是我研究了上万年的‘终极恐惧’。


    虽然让我放弃，心有不甘……”


    “但或许……昆仑的路，才是正确的。”


    “你说什么？”


    凉冰猛地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股不甘的气息整个卧房都在嗡嗡作响。


    她眯起眼睛，语气中充满了极致的怀疑与危险。


    “卡尔，你是不是研究虚空把脑子研究坏了？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


    卡尔没有再争辩。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下一刻，一段由大时钟动用捉到的、极其模糊影像，被直接传送到了凉冰的意识中。


    嗡！


    凉冰的脑海中，一颗超新星炸开了。


    画面伊始，是破碎的天使星云，梅洛天庭的残骸在星空中漂浮。


    一个陌生的、散发着不祥与诡异气息的恐怖存在。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空间扭曲，让虚空崩解。


    看到这个存在的瞬间，凉冰的学术本能被激发，甚至闪过一丝不屑的念头。


    “这就是终极恐惧的另一种形态？有点意思……但，也不过如此。”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一道身影，踏着虚空走来。


    太玄！


    那个在凉山让瑞慈、杜卡奥、猴子吃了大亏的男人！


    面对那个连她都感到棘手的诡异怪物，太玄仅仅是……挥出了一拳！


    没有华丽的能量爆发，没有复杂的法则演化。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拳。


    可就是这一拳，打得那片宇宙都在哀鸣，打得那诡异怪物所构建的“领域”寸寸崩碎！


    最终，那个不祥的、恐怖的、代表着“恐惧”的怪物被这一拳，彻底打爆！


    凉冰的四代神体，在这一刻，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那不是警报，那是源自生命本源最纯粹的恐惧嘶吼！


    她的认知，她数万年的研究，她对宇宙的理解，在这一拳下，轰然崩塌！


    这还没完！


    画面猛然切换。


    无垠的黑暗宇宙深处，那道身影再次出现。


    他立于星空之中，展开了一幅神话般的画卷。


    以乾坤为炉！


    以星辰为薪！


    他探手一抓，一颗颗在永恒不灭的超巨型恒星。


    竟被他轻易地从遥远的星系中强行摄来，如同一块块柴火，投入那无形的熔炉之中！


    恒星的之火被强行抽取，化作淬炼神兵的无上道火！


    在那一刻，太玄身上爆发出了一股气息。


    那股气息，仅仅是透过模糊的影像传来，就让凉冰感觉自己的神体。


    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她浑身都在颤抖。


    但这一次，不全是恐惧。


    在那极致的恐惧深处，一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的火苗，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对极致霸道、极致自由的……渴望！


    一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这才是真正的堕落！


    将宇宙万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影像结束了。


    凉冰的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卡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凉冰，这只是大时钟拼尽全力，才捕捉到的一丝画面。”


    “昆仑的‘太玄’，不仅没有死在时空裂缝中，反而出现在了天使星云。


    并且……他展现出了比在木星时，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那是一种……我无法计算，也无法理解的力量。”


    顿了顿，卡尔的声音变得更加空洞，像在宣读一篇无可辩驳的真理。


    “我们一直在仰望虚空，试图理解它。


    但现在我发现，我们可能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人。


    而那口‘井’外，站着一个可以随手填平这口井的存在。”


    “你所执着的‘果实’，或许……只是他路边的一颗野草。”


    卡尔的通讯已经切断，但那最后几句话，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凉冰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那道以恒星为薪柴的身影。


    那一记拳头，在反复回放。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的理论，她的骄傲，她的野心，在这一刻，都被碾成了粉末。


    许久，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床边，重新坐下。


    她再次看向医疗舱里静静躺着的杜蔷薇。


    那刚被她视为最完美艺术品的女孩，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的烫手。


    她的手，曾想再次抚上那冰冷的舱体，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停住了。


    无尽的沉默中，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的问题，从她干涩的唇边，轻轻溢出：


    “如果……”


    “……他想要你。”


    “我……是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