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丽夫人，等着她的下文。


    晚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藕荷色的衣裙微微拂动，更显得她身姿纤柔，气质出尘。


    丽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今日辛苦吕姑娘陪伴逸皇子了。说起来，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些话，我这做长辈的，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她上前一步，靠近了吕月明。


    丽夫人明明是笑着的，但说话的语气里面却带着一种绵里藏针的意味。


    “你既然和宴川成了夫妻，便是有了归宿的人。”


    “这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些的。整日陪着外男游街串巷，虽说是有圣旨，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难免会说些闲言碎语，坏了我们谢家的名声不说，对你自己的清誉也不好。”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全然为吕月明着想的模样。


    “女子啊，最重要的便是贞静贤淑。我知道你如今生意做得大，难免要抛头露面，可这分寸……还是要把握住的。莫要因小失大，让人误会了你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吕月明听着她这番看似关切，实则句句指责她不守妇道，行为不端的话，心中冷笑连连。


    这丽夫人，还真是时刻不忘挤兑她几句。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丽夫人，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


    “丽夫人多虑了。”她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我行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陛下旨意在上，我奉命而行，堂堂正正，何来闲言碎语？即便有，那也是心思龌龊之人恶意揣测，与我何干？与谢家何干？”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压低，直直刺入丽夫人耳中。


    “倒是夫人，与其操心我，不如多想想，强扭的瓜不甜，上赶着的……终究不值钱。”


    说完，她不再看丽夫人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利落地转身，裙摆划过一个干脆的弧度，径直朝着自家马车走去。


    夕阳将她纤细的背影拉得老长，步履从容而坚定，没有半分迟疑。


    丽夫人站在原地，看着吕月明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她脸上那强撑着的温婉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好个牙尖嘴利的贱蹄子！”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口因怒气而微微起伏。


    谢云瑶站在她身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默默地将那盒未曾送出的点心收回袖中，指尖微微发凉。


    她听着母亲压抑的怒骂，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对吕月明方才那番毫不客气的回怼，生出了一丝隐秘的佩服。


    或许……像她那样活着，才不算辜负自己。


    吕月明回到小院时，暮色已深。


    院中老树下，宋世鸿正悠闲地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旁边小几上摆着一壶清茶，两个茶杯。


    蒋云和吕月华还未回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余夏虫低鸣。


    “外祖父。”吕月明唤了一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宋世鸿撩起眼皮看她，慢悠悠给她倒了杯茶：“回来啦？陪着那位皇子逛了一天，累坏了吧？”


    吕月明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轻轻“嗯”了一声。


    她确实有些疲惫，不单是身体，更多是心累。


    应付司徒逸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比打理铺子和照看田地更耗费心神。


    “那位逸皇子……”宋世鸿摇着蒲扇，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瞧着是个潇洒性子，可毕竟是皇家的人，心思深着呐。”


    吕月明低头抿了口茶，清冽的茶香稍稍驱散了疲惫。她明白外祖父的提醒。


    “我知道。”她放下茶杯，目光沉静，“他今日在铺子里，当着众人的面，将店里所有现货都买下了。后来……还去求了陛下，下了道圣旨，命我这几日做他的向导。”


    宋世鸿摇扇的手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成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哦？圣旨都请动了？看来这位皇子，是铁了心要缠上你啊。”


    他叹了口气，蒲扇指向夜空，慢慢悠悠的告诫吕月明。


    “月明丫头，皇家的人，看着风光，内里的凶险却比商海沉浮更甚。他们一句话，能让你一步登天，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这位逸皇子如今对你有兴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有一天他觉得无趣了，或者触犯了他的利益……那后果，不堪设想。”


    晚风吹过，老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带来一丝凉意。


    吕月明拢了拢衣袖，她知道外祖父说的是金玉良言。


    司徒逸的热情来得太快，太猛烈，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火。


    她不想被这团火烧伤，更不想牵连身边的人。


    “外祖父放心。”她抬起眼，眸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我心里有数。圣旨不可违，这几日我会做好分内之事，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其他……我自有分寸，绝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也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她穿越而来，从安县到京城，什么风浪没见过？


    吕月明有自己的底线，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决心。


    空间是她的底气，而身边的家人，则是她必须守护的软肋。


    宋世鸿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眼中流露出赞赏。


    他这个外孙媳妇，遇事不慌，心中有丘壑，比许多男子都强。


    吕月明正要开口，却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抬头望去，只见谢宴川踏着月色归来。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疲惫，却在看到她时，眸光微微柔和。


    谢宴川和宋世鸿打了招呼后，便和吕月明回到屋内。


    屋内的烛火轻轻跳跃，映着谢宴川略显疲惫的眉眼。


    他脱下官袍，挂在一旁的木施上，动作依旧从容，却比平日慢了几分。


    吕月明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他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微微发凉。


    她暗自打量着他的神色，粉唇轻勾。


    “今日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