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她答应下来。


    侯宇鹏是她父亲最得意的门生，早在她还在轮椅上挣扎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他一直像个热心的大哥哥。


    司徒镜也只把他当成兄长。


    两人并肩走向医院的职工食堂。


    食堂里人声嘈杂。


    两人打好饭后相对而坐。


    对面的侯宇鹏，声音几乎没有停过，话语里的热切，毫不掩饰。


    “镜镜，你现在身体彻底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我待在医院，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司徒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眼，对他微微一笑，却没有接话。


    她低下头，用勺子小口地拨弄着餐盘里的西兰花。


    沉默，就是最明确的回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餐桌上略显尴尬的气氛。


    是侯宇鹏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坐姿都变得端正了许多。


    “老师。”


    电话一接通，他整个人的气势矮了半截，声音里充满了恭敬。


    电话那头，司徒方严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小镜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是的老师。”


    “今天有患者投诉她了！”


    司徒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作为师兄，好好教教她！怎么跟患者沟通！怎么对待患者！”


    啪。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侯宇鹏拿着手机，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老师，您自己平时对待患者，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但腹诽归腹诽，他重新挤出一个温和的笑脸，看向对面。


    “镜镜，刚刚是老师的电话，说有患者投诉你态度不好。”


    “我？”


    司徒镜满头问号。


    她自问在整个问诊过程中，始终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态度谦和，解释耐心。


    态度不好？


    这从何说起？


    “唉。”


    侯宇鹏叹了口气，他作为一线医生，这种事见得多了。


    他循循善诱道：


    “镜镜，你不能用正常逻辑去理解所有病人。很多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是情绪价值。”


    司徒镜的思绪飞速转动，想到了那个杨大姨。


    “今天确实有一个人。”


    “我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就是普通的神经官能症。我告诉她没事，让她放宽心，她当时的脸色，好像确实不太高兴。”


    “八九不离十。”


    侯宇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到司徒镜脸上那不解又委屈的神情，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挺了挺胸膛，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


    “这种事，我最有经验！要是我在扬，三言两语就能把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


    “要是她还在医院，我就当扬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教科书级别的沟通艺术。”


    司徒镜更不理解了。


    自己实话实说，为医院节省了医疗资源，也为患者免去了不必要的药物负担，为什么反倒要道歉？


    于是。


    司徒镜伸出手指，朝着侯宇鹏的身后方向，轻轻一指。


    “她就在那儿。”


    “你要不……现在就去展示一下？”


    “啊？”


    侯宇鹏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顺着司徒镜手指的方向，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不远处的打饭窗口，杨大姨正端着一个餐盘在找座位。


    这……


    侯宇鹏有点尴尬。


    但话已经说出口，自己可不能丢了面子。


    他猛地站起身，对司徒镜投去一个“看好了”的眼神。


    “镜镜，你瞧好了。”


    说完，他迈开大步，径直朝着杨大姨走去。


    此时的杨大姨，刚在角落坐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接起电话，嗓门不小。


    “我知道你们急，我比你们谁都急啊！”


    “但是你们先别急，听我说！我下午再跟林大师的助理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开会的时间提前！”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到时候，都把自家的孙女、外孙女带来啊！这可是林大师亲自定下的规矩！是修行的必要法门！”


    “行了行了，挂了！”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刚刚走到近前的侯宇鹏耳朵里。


    他前进的脚步，猛地一顿。


    林大师？


    修行法门？


    这怎么听，怎么都像是骗子啊。


    他心中冷笑，看来今天不光要展示沟通技巧，还得顺便挽救一个被蒙骗的失足老人，在镜镜面前狠狠加一波分！


    杨大姨挂了电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面前站了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到一身白大褂的侯宇鹏，脸上立刻浮现出警惕。


    “大夫，有事吗？”


    “大姨，您好。”


    侯宇鹏脸上挂着最标准、最和煦的职业微笑。


    “我是内科的主治医师侯宇鹏。我代表我们院方，也代表我的一位年轻同事，为今天上午给您带来的不愉快体验，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杨大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安静吃饭的司徒镜，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发出一声冷哼。


    “不必了，你们医院，我以后是不会再来了！”


    侯宇鹏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


    “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们准备了一点小礼品，一会儿我让护士给您送到手上。”


    “礼品？”


    听到这两个字，杨大姨的眼睛亮了。


    “送什么？”


    “就是一些我们医院合作药企生产的维生素片和钙片，对您的身体很有好处。”


    白送的。


    杨大姨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喜笑颜开。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医生也太客气了！”


    搞定。


    侯宇鹏心中得意，不着痕迹地对着远处的司徒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在司徒镜眼中一定高大了起来。


    于是，他决定乘胜追击，再展示一下自己渊博的知识和对病人的关怀。


    他顺势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关切。


    “大姨，我刚才无意中听到您打电话，似乎是要参加什么‘大师’的会议？”


    “您这个年纪，可得擦亮眼睛。现在社会上骗子多，专门骗你们老年人的钱。”


    “真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要相信科学，多来我们正规医院检查。”


    他话音刚落。


    空气凝固。


    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太，下一秒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一拍桌子！


    “你懂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


    “你们这些庸医，除了会开单子检查，还会干什么？！”


    “林大师那才是真正有本事的神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疑他？！”


    侯宇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