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苦情歌

作品:《沪上危情

    如果有什么比撞见那个女人更尴尬的事,那么一定是彼此呆在同一片空间、碍于礼貌不得不上去打招呼的时刻。


    苏棠一边告诉自己,就和平时一样、就和平时一样,然后回忆平时是怎么和顾客打招呼的......


    不是,平时为什么要顾客打招呼啊?


    偶尔人家称赞一句,自己顺着回复就好了,哪里有过这般局面?


    她全然没有站过‘为什么不能是对方过来问好’的角度思考问题,何况那个时刻,自己会更不自在、更被动。


    原地磨蹭几分钟后,还是挪动过去,站在女人背后,迎着阿乐的目光,慢慢开口:


    “顾......律师,好巧呀!”


    哎,还好改口得快,没有喊顾姐姐。


    据说电视剧里的女反派尤为敏感称呼,她们恨不得一辈子当绿茶妹妹!


    顾南乔回头的时候带着笑,像心情不错:


    “巧呀,多才多艺的小姑娘。”


    多才多艺?


    自己还没唱就先夸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捧杀?


    不待谦虚一下,突然,余光接收的画面让身子僵了一分——


    确切来说,是手机里一个熟悉的人影。


    压着一瞬间涌上喉头的五味陈杂,在话语掉地上之前赶忙说道:“那,我去唱台了,可以点歌。”


    转身瞬间她咬了咬牙,竟发现后槽牙是如此坚硬,自己是如此弱小又软弱。


    她们的对话会被听到吗?他又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吗?


    以后,是不是不用给他打视频了?


    像盆水浇在头顶,脑子里回放着手机里的画面——男人笑着,面前放了杯震泽镇的桑葚酒,桌子是她坐过的桌子,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


    一股说不上名称的情绪盘踞胸口,无以言表,唯有......歌唱。


    ......


    民宿大厅的长桌上,三个男人连同另一边的两人喝酒。


    具体的说,是在‘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的第一次线上会议下,研究酒的换算比例’。


    上海总部的人一致认为,桑葚酒度数低,三口一杯合理;


    苏州分部的人碍于没有请己方律师的缘故,只能苦苦咬着酒的后劲做文章,甚至一度想请后劲受害者出面作证。


    他们的传唤被灶房前神奇的门帘挡了去,沈语棠暂时无力突破封印。


    于是暂时依照上海总部的标准,小酌着,找微醺的感觉。


    “乔乔,苏棠为什么见你这么怕?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边的新朋友,你有点自来熟啊,咱们才认识一天你就喊小名?”


    闻言陆砚喊话另一个男人:“乐哥,你是怎么喊的她?”


    “害,我没你油腻,老实得很,都是喊美女的。”


    “哈哈哈——”


    苏州、上海,民宿、小酒馆,五个人笑对镜头碰杯。


    这一刻,虚的实的、男的女的,都因社交幽默时刻而感觉美好,直到——


    “在你眼中我是谁/你要我代替谁/彼此交换喜悲/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背景音乐一出,几个男人笑声又续上了。


    倒不是因为缺乏共情能力,而是,苏棠的嗓音唱悲伤的情歌,总有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喜感。


    至少陆砚听见熟悉又亲切的音色,便喜得不得了,仿佛那天桥洞下诙谐的马儿跑到此时、悄悄蹭着裤角。


    “美女,你别喝这么快啊,威士忌喝快了上头也快。”


    他漫不经心地调侃着,对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乐哥昨天不是说了吗,上头了有位置睡。”


    “......楼上,就一张床。”


    顾南乔抬眼,对面的阿乐连忙保证:“我睡楼下,打地铺!”


    手机里的男人不依不饶:“不是新朋友吗?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此时,女人倒显得轻言细语了些,出现经典的安抚话语:


    “蒜鸟蒜鸟,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呀,喝吧,我都口渴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大口,看得陆砚眉心直跳,再没有所谓的‘漫不经心’,直接沈语棠(破防版)附体:


    “你是没喝过酒呀?喝那么快,我们怎么跟进度?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上海总部的两个人、在各自的画框里笑得开心。


    他们像无耻的吸血虫,隔着屏幕把这边所有......把陆砚一个人的快乐吸走了。


    他知道,顾南乔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有时候爱来点人来疯......


    万一玩脱了呢?


    对身为男人的阿乐可没那么多信心——玩脱了,一个不慎可就脱了啊!


    压着烦,在镜头外皱了皱眉,也不管张野他们怎么看,总之此刻这躁热烧得比想象中迅猛。


    “陆砚,手机歪了,我看不见你。”


    “...”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不代表没有心碎的时刻/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愈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一曲接着一曲,不需要磨合,和弦蹦得格外顺利,就像这把吉他多年前就适应了苦情的曲子。


    不管台下有没有掌声,苏棠准备接着弹唱周杰伦的轨迹时,那个女人拿着手机过来。


    “苏棠,一位远在他乡的潜在客人说,他想听点开心的歌。”


    吉他声停,律师近了几步,手机转过来,陆砚的声音即刻传过来:


    “喂!苏棠!唱点开心的,然后记得去阿乐桌上吃点喝点休息会呀!”


    她先看看镜头里的人,再看看顾南乔,最后把目光放在手机上,小声说:


    “知道啦......但是我不想吃东西......今天吃得很饱。”


    “小丫头这就不上道啦,我跟阿乐有仇知道吧?帮我狠狠地吃他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苏棠听着这话高兴了些,但就是没胃口,也不想去吃免费的大餐。


    而且顾南乔还举着手机在,不能让人多等,遂决定认真拒绝:


    “我真的——”


    “来坐坐吧,唱那么久老板早够本了。你是不知道,刚坐下的时候他就冲我嚷呢,说没把苏棠喊来吃东西,说我做人不够意思。”


    迎上目光,目光里的诚恳像七月的阳光一样化了心头积雪。


    突然,她就不想唱歌了。


    大概是律师说服力吧,此时情绪竟然改换得如此之快,苏棠立马就把吉他放台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上顾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