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级反转

作品:《沪上危情

    路边的田埂褪尽了绿意,土黄色的埂身裸着,被霜气抽干了精神。


    没人再像秋收时那样对着它笑了,只有几丛枯桑枝斜斜插在边上,叶片落光,枝桠伸手指天。


    陆砚出门以后往南边走,那是南浦浜村的地界。


    村子藏在桑田尽头,低矮的瓦房排开,墙根堆着刚从田里刨出来的树根,带着湿泥;


    几户人家门口晾着竹匾,里面摊着灰扑扑的蚕沙,是预备着开春当肥料的;


    有个老汉蹲在屋檐下,用篾(mi)刀削桑枝,刀刃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在空旷的田埂上飘得很远。


    这地方比想象中更素朴,甚至带着点局促。


    原以为能借着环境散散心,没成想刚空下来,那些被忙碌压住的事就顺着缝隙钻了出来。


    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地带,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兴奋,像孩子一样探索。


    曾偷偷寄予希望,希望能像换件衣服似的换个活法,把身后苦痛全甩掉。


    如此,便能与过去割席。


    可脚步越往村深处走,呼吸越发闷。


    他的视线总是乱晃,一会盯着没那么工整的房子,一会看向门口晾衣服的阿婆,越晃越快,越分越散——


    还是被追上了。


    一个女人的名字几乎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压在胸口,刻下远超她自身的分量。


    他不是没分过手,甚至提前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收场。


    可从没想过,自己会用那样难堪的姿态,把两个人的情分摔得粉碎。


    此刻站在陌生的地界,他才看清,身后不是杨灵,是两个影子:


    一个怨着他的她,一个过去的自己。


    这两个影子并排站,冷冷地瞅着,像在说:


    你想割席?该被遗弃的,明明是现在的你!


    田埂边堆着秋收后的稻秆,齐齐整整,像厚厚一叠的过往。


    看着秋草,他想起了栽下的玫瑰。


    它们是美的,有生机的。


    此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他只是格外想念那几枝花。


    ......


    天光漫过民宿的灰色外墙,橙红的点缀让它看起来有了格调。


    陆砚正好与这一刻的画面相撞,甚至连修整思路都有了大半。


    可已经盘算好了,明早起床就动身回上海——


    老板娘那番垫资的提议,权当听了个笑话,不然,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


    两个项目的尾款还悬着没着落,已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再垫资干活?


    便是张老赖都未必有脸开这口。


    “姆妈!陆师傅回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前台就飘来沈语棠的声音,比寻常女孩音调低半分。


    事情有了决断以后,他带着几分松快的笑意,冲她扬了扬下巴:


    “老板娘特意等我?”


    小姑娘只是盯着身前门框看,仿佛他身上很烫:


    “她......想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后厨传来脚步,沈秀娥系着蓝布围裙,端着个青花大碗快步出来:


    “陆师傅可算回来了!快坐快坐,就等你开饭呢。”


    屋内,两人巴望,长条桌上已经摆开五六道菜。


    居中一碗太湖银鱼炒蛋,银鱼白得像碎雪,裹着金黄蛋液;旁边一碗腌笃鲜,冬笋切得滚圆,和咸肉、鲜肉炖得酥烂。


    酱肉蒸百叶、清炒本地矮脚青,还有角落里一碗茨菇烧肉。


    都是水乡深秋以后,才有的扎实滋味。


    张野和冯小军早早坐定,此时挪开凳子腾出地来:


    “陆哥,知道满清十大刑法不?”


    “里面有‘看得见吃不着’?”


    “对头!”


    沈语棠端来碗筷,轻轻放在他手边。


    此时两个住客下楼准备出门,其中一个笑着打趣:


    “老板娘,你们这待遇不一样啊?我们中午就吃的阳春面配酱菜呢。”


    沈秀娥正给陆砚盛汤,闻言动作丝毫不慌,语气熟稔得像说街坊事:


    “这几位是远房亲戚,难得来一趟,家里总得添两个菜嘛。”


    说着,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趁热喝,冬笋是今早从南浦浜村收的,鲜得很。”


    看着老板娘眼睛充满热情的褶子,能说什么呢?


    对方没说事之前,自己也不好自作多情的。


    暮色从窗边钻进来,和灯光缠在一处,落在酱肉的油光上,落在沈语棠垂着的眼睫上。


    这桌菜的热气里,当然藏着些比‘亲戚’更复杂的东西——像这古镇的水,看着浅,底下却盘着说不清的根。


    他没戳破,只夹了一筷子银鱼,入口滑嫩,清鲜。


    张野已经端起酒杯:“陆哥,先喝口本地的桑果酒暖暖?”


    陆砚抬眼,对上沈秀娥递过来的殷切,里面没了白天的算计,有点像腌笃鲜的汤,温温的,藏着点实在的热。


    他应了声‘好’,酒杯轻碰的脆响里,天色彻底躺下来。


    ......


    浦东,惠南区,略显年代感的居民楼前,陈禹将最后的烟屁股吸食殆尽,揉了揉脸颊,往里走。


    皮鞋踏响楼道,他更愿意慢悠悠爬上六楼。


    身上的西装曾经是按照身材量身定制的,如今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起伏中,勒得直喘气。


    很正常的,再适配的衣服也有不合身的那天,衣服不合身了可以换......


    人呢?


    他松了松本来就没系紧的领带,确认了,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是绷着的心情。


    从来没有觉得,六楼是如此低矮,不消五分钟就能到头。


    那么,进门前查看一下余额——


    激情,待充值;友情,话不投机;亲情,仅剩道德维系......


    所以婚姻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哦对,岳母今天过来了。


    再次揉了揉脸颊,表情管理,插入钥匙,表情管理,转动手腕,表情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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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


    “咔哒!”


    “颜颜,我回来啦!哦哟,妈妈也在啊!”


    ......


    桌上三男一女,沈语棠把头埋得很低,吃菜只吃自己面前的,仿佛她是被托管在亲戚家的客人。


    请吃饭的沈秀娥更是到现在都没出现,说忙着给镇上一个阿婆送饭去。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岁......差几天。”


    哦,成年了。


    就是性格有点......


    陆砚接着说:“大人不在,是不是放不开?”


    换了如今的苏棠,听到任何疑似嘲讽的句子,多半是要撸起袖子隔空指指点点的。


    然而面前这位毕竟年纪小,只是柔柔说声‘没有’,稍稍把头抬高,让人多瞧见了一点。


    嗯,眼睛里倒是没有局促和紧张。


    想想也是,客栈老板娘的女儿怎么会太怕生呢......内向都已经算反常了。


    “那就是旁边两个吃相太难看,你顾忌他们的面子,没敢直视。”


    闻言两人一滞,寻思,我们也没吧唧嘴啊。


    她不经意扫过一眼又赶紧低头,嘴角扬了扬,弧度把矜持二字拿捏得刚刚好。


    “没有喏。”


    侬言软语,听起来饭量就不大的样子。


    “陆哥,这种情况就得喝点,小酌一杯之后大家才放得开!”


    ——此句不必标明言者。


    “你喝,我不拦着。”


    “这不是在问人小姑娘呢嘛......”


    酒文化推广大使发出邀请,而小姑娘连脑后的辫子都摆得撞到陆砚手上。


    见状,他们也没有过多‘替对方着想’。


    可能有时候,不去理会,才是真的善解人意。


    众人吃着,聊着,主要是聊当地特色。


    结果整场饭吃到尾声,老板娘才堪堪赶回来。


    依旧是匆匆的脚步,倘若沈语棠小时候也偷偷看电视的话,应该很容易发现她母亲的突击检查。


    陆砚招呼落座,却不想她摆摆手,从后厨取了一份泡得发胀的面,大概是中午剩下的,在桌边津津有味地站着吃。


    还说道:


    “你们吃好喝好,不用管我的。”


    “...”


    这一幕让人揪心,更看着刺眼。


    仿佛这顿饭的价值因为她严于待己的行为被拔高了不少。


    陆砚是不喜欢这样式待客的。


    看似把好的拿来招待,实则不知不觉就限制了他们的自由表达,套上了道德的枷锁。


    这枷锁会牵着他们往沈秀娥期待的方向走,一旦用力挣脱,便像辜负了人家似的。


    俗称,道德**。


    冯小军若有所感,咀嚼的动作放慢了。


    一会看看站着吃面的老板娘,一会看看放下筷子的陆师傅。


    咦,陆师傅在看什么——


    陆砚的视角里,一个民宿老板的女儿,低着头,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