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局总是这个样子

作品:《沪上危情

    马里亚纳海沟蠢笨的水母都能知道,贸然申报出一个月远门的结果——自然要被家中父母强硬驳回。


    尤其是爸妈总说‘大四该收心考公’,要是知道她要跑到苏州待上一个月,怕是天天能拖着她的行李箱去开店。


    但是苏棠做足了准备,利用信息差准备先斩后奏,悄摸收好了行李,同时暗中联络了张师傅,提前得知了他们集合的地点。


    哼哼,一颗想自由的心是拦不住的!


    背了个大号旅行包和吉他,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走出小区,上了网约车。


    “尾号。”


    “9527。”


    苏棠报出数字,指尖在膝盖上抠着外套的线头。


    车窗外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她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从背包侧袋摸出耳机戴上。


    网上攻略描绘得很美好,苏州的河、评弹的调、能弹琴的石阶……像电影画面在眼前晃。


    她把车窗降下一条缝,十一月的风灌进来,带着凉意,还未远行,竟已经开始想家。


    ......


    “陆哥,真不带着小苏啊?”


    张野和冯小军在后座,脚下踩着三大个工具箱,尽管设备托管中心还有部分工具没取出来,但只是装修的活,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不带。”


    即使是小苏,那也是漂亮女人,漂亮女人什么的,统统远离。


    眼看冯小军刚上车就带着一个卡在脖子上的、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准备睡觉,张野拍了拍他,让查找一下当地旅游攻略。


    ‘大学生,肯定比我自己动手效率高’,他是这样说的。


    “吴江区,震泽镇......是吧?”


    陆砚想了想,“对。”


    然后冯小军就打开了某音——


    “小军,大学生,你找资料和我差不多啊?”


    “哎张哥,不管娱乐还是找资料,这就是最方便、最效率的软件啊!”


    震泽镇位于江苏苏州的吴江区,重文化,是全国有名的蚕丝之乡。


    再之后,他们就偏了题,两人刷起当地美女才艺视频。


    大半个半小时后,收到苏棠的咒骂短信,才眼神清醒——


    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陆哥,这活谈好了吗?”


    陆砚目不斜视,“朋友介绍的,应该没问题......对了,这次是一对娘俩经营的民宿,要有心理准备。”


    民宿?


    张野无所谓,看向冯小军,冯小军也无所谓。


    张野赚到钱就行,不挑;冯小军土木工程......如今环境,也不挑。


    “我去,江南水乡,苏州姑娘,民宿,光是想想我都觉得美好。”


    “张哥,上海也是江南水乡。”


    “...”


    车不断往前,霓虹渐稀,高架桥下的棚户区露出灰扑扑的顶。


    锈栅,断阶,褪色的招牌,卷着边角。


    路口的修车摊支着帆布,老板蹲在路边拧扳手。


    显然这里卖不出四十块一杯的咖啡——


    朋友们,不管城市的名号多响亮,多高不可攀,依然会有生活在尘埃里的人,为繁华陪衬。


    究竟是那么一尖被反复雕花的地方,能代表上海,还是眼前一栋栋破落的楼房,长满裂口的马路,一眼衰败的街道和苍蝇馆子,更能代表上海呢?


    陆砚觉得,后者,更能代表他所生活的地方。


    所以车入苏州地界,初见水墨画般的景致时,他没有过于兴奋。


    但不可否认它的魅力:


    河流像银带绕着白墙黑瓦,岸边芦苇垂在水面,摇橹船划过的波纹里,还浮着几片未落的银杏。


    可再往震泽镇深处走,滤镜如期碎了——


    沿街的卷帘门一半拉着,褪色的广告牌歪在墙上,穿睡衣的妇人在巷口择菜,塑料盆里的水泼在青石板上,溅起混着落叶的水花。


    这才是真实的江南,褪去诗意后,和任何一个四线小镇一样,藏着柴米油盐的粗粝。


    ......


    正午的风裹着桑田的暖意,吹得沈语棠的马尾辫梢动荡。


    她站在民宿褪色的木门前,脚边的石砖缺了角,露出里面的黄土。


    目光越过门前那片收割完的稻田,田埂上的枯草被风卷成小团,滚向远处坑洼的水泥路。


    然后目光钉在路尽头的拐弯处。


    那里立着根歪斜的电线杆,杆上的铁皮广告牌印着褪色的‘南浦浜村农家乐’字样。


    她们家这民宿,说在震泽镇,却更像被镇子遗忘的尾巴,往南走两里地就是南浦浜村的桑园,往北到古镇景区要骑半小时电动车,客人总说‘难找’,来了也多是奔着便宜。


    母亲正在厨房蒸糯米,为午饭的焐酥豆做准备,蒸汽混着桑柴的烟从烟囱钻出来,足以驱散冬季的寒意。


    路边的狗吠了两声,沈语棠的心猛地提起来。


    远远有车轮喧嚣自拐弯处传来,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襟。


    车拐过来了,才发觉是辆农用三轮车,车斗里装着捆桑枝,骑车的李老汉冲她挥挥手,是南浦浜村的蚕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师傅们说十二点到,”母亲的声音比平时低,“你站门口等也没用,不如进屋休息一会。”


    她没回话,只是把目光又投向那个拐弯。


    心里像揣着颗刚结的蚕茧,又硬又涩,却偏有丝微弱的光,在壳里悄悄动着——


    万一呢?


    万一这老房子能被那些上海师傅修得像样些,万一以后能多来几个客人......


    路的尽头,一片暖光。


    终于又响起车轮压过地面、碾碎结根的声音,这次更重,更响。


    女孩睁大了眼睛,是一辆比三轮车大了好几圈,能坐更多人,能拉更多捆桑枝的车。


    她已经看真切,驾驶位上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


    她有预感,就是这辆了。


    车上三人听见‘现已到达目的地,导航到此结束’的播报声,又伸头往窗外望了望,人都傻了。


    尤其是陆砚,他的世界里,路边的田埂几乎就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血压上涌,还是墨镜质量太好......


    总之,和想象中的——注意,他已经有棚户区的心理预期了——


    和想象中的差得有点大啊!


    车子缓缓停稳,风扬起女孩身上的围裙,发动机‘嗡嗡’声持续了一会,陆砚深吸一口气,摘下墨镜。


    ‘咔嗒’,车门锁芯弹开的轻响。


    褐色工靴磕在地面,膝盖顶开车门,利落迈出来。


    陆砚站直了,抬手解围巾:


    “小姑娘,这里是......民宿吗?”


    女孩站在石板上,木门前,阳光把一切都描述得明白:


    脸蛋不算顶好看,可胜在干净,眉眼是江南常见的淡。


    就是......不爱说话,还一个劲盯着人的裤子看,这是哪门子打量法?


    “你进去歇着。”


    从门后走出个女人,伸手将愣愣的女孩拽进屋。


    那是一个脸上写着惫态,惫态皱纹中透露平静的中年女人,身材不高,一步跨过门槛时,腰杆崩得直,干练极了。


    张野和冯小军陆续下车,站在旁边。


    “是陆师傅吗。”


    “是。”


    “先进来吧。”


    “好。”


    既来之则安之,看来不管赚不赚钱,今天吃住是有着落了。


    陆砚示意一下车就闭麦的两人跟上,随后踏进这间民房——人与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进门扫了一圈,又向上看,顿时心里便清晰了七七八八:


    四十来平米的开阔空间摆着桌子板凳,水泥地有开裂,右手边有扶梯,屋顶是裸露的木梁结构。


    根据外面估算的面积,透过大厅尽头,里屋应该有七十个平方左右。


    中年女人招呼他们坐下,方才那个呆愣的女孩为其一一端来瓷碗,里面有绿茶。


    陆砚的风格向来直接,正打算了解情况的时候,有个未知电话打过来。


    “喂?”


    “陆砚!你个渣男!为什么丢下我自己走了!”


    他的手机一直没机会换......听筒......


    语毕,技惊四座。


    “苏棠,你......”


    “我不管,我行李都带出来了,你快发位置我打车过——”


    电话挂断,陆砚一整个大无语。


    好在老师傅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轻咳一声准备翻篇,不了对面坐的那女人先说:


    “语棠,去后院待着,这里不需要你。”


    “...”


    苏棠......语棠......


    即使现在陆砚双目失明,也能看出对方的戒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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