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要记得,不是合该如此

作品:《高门束我,我偏要提刀改命

    转眼就是去书院的日子。


    天还未亮,书院还未开门,就排起长长的队伍。


    人声嘈杂。


    楚知昭排在长队之中,打了个哈欠。


    忽然,前面传来嘭的一声响!


    那响动混在嘈杂人声中,有些听不清楚。


    但很快,杂乱人声就渐渐止住,人群四散开,留出一大块空地。


    紧接着就是一声厉喝。


    “世家先行,滚去后面!”


    楚知昭离得近,能很清楚的看到有一个少年被踹倒在地,露出青紫淤血和破皮的伤口。


    那少年摔得重,洗得发白的衣衫破了好几处,青紫的青紫,破皮的破皮。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却被地上的脏泥黏在身上。


    楚知昭甚至能看见他伤口里细碎的石子,十分触目惊心。


    他撑地起身时,指尖疼得发抖,眼眶都泛着红。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挺直肩背,转身,往后走。


    但。


    “站住——”


    又是一声居高临下的厉喝,夹杂着没有看见预期场景的不满。


    于是,继续为难。


    “要么行辞礼,要么除名书院。”


    辞礼,需要屁股高高扬起,脸和上半身紧紧贴着地面,像狗一样四肢蜷缩,匍匐后退。


    明目张胆,赤裸裸地羞辱。


    但众目睽睽,无人说话,众人沉默。


    四下更静。


    那少年脚步很明显的一顿。


    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抖了一下。


    冷风吹过,吹起他发白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尊严一寸一寸往下落。


    但他死咬着牙,不肯弯,不肯跪。


    前朝,李安国先生被要求行此礼,他拒不受辱,以死明志。


    后有陈德清先生,领着三十儒生,受尽百般折磨,才废除跪礼。


    他们在《报众人书》写。


    这世间自有种种权贵,层层规矩。


    若有不公,若有羞辱,你可以弯腰求荣,可以低头过活。


    但要记得。


    非你低贱,也不是合该如此,仅是世道不公。


    吾等学书三十载,读尽古今圣贤,自称儒者。


    人心昏暗,众人认命。


    儒者不当沉默,不当退避。


    今挺身为先,以死警醒世人.........


    书上的署名,他都一一记得。


    那些人惨烈的死法,他也一一听过。


    儒者,不可辱!


    如果他行礼,前人以命铸的尊严,就断在他手里!


    今天他行礼。


    明天就是同窗。


    再明天,就是子孙。


    后来就是,本该如此,生而低贱。


    儒者,当为表率!不可低头!


    可他。


    可他—


    娘亲还在家中等着,她咳得狠,却不肯看大夫......


    她说,若他考上了,她命不要也值。


    娘亲就盼着他考取功名!


    世家权重,若不行礼,他就被会被除名,再无入士的机会。


    灵魂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求生,却见先贤累累白骨。


    一半求义,却听家母咳嗽连连。


    命运将他狠狠扼住,进不得,退不得。


    他整个人都发着抖,像是堕入深渊,不见光亮。


    世家子还在咄咄逼人。


    “还不快点!”


    时间变得十分漫长,心一下一下缩紧,绞着疼。


    他死死咬着牙。


    一息。


    两息。


    三——


    他又见娘亲发抖的手,泪水终于从眼眶滚落。


    他想。


    总有人是要弯腰的。


    可以弯腰求活,可以低头认命。


    可以低头认命。


    他。


    认命了。


    他垂着眸子,膝头发抖,喉咙涌上血气。


    他道:“——


    忽然。


    一双手拉住了他。


    不重,很轻的力道,却将他从深渊一拽。


    少年怔住,偏头。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白衣青衫,眉眼懒散,看着像寻常学子,但通身的气度却张扬明媚。


    她拍了拍他的肩,弯眼一笑。


    她站在那,就好像一团火,天生就该发光。


    魏行正一时有些愣住。


    但楚知昭却没再看他,向前一步,抬起下巴,语气懒洋洋。


    “辞礼先帝时期便废了,你倒想做来。怎么,先帝说话没你分量重?”


    此话一出,世家子神色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扫过楚知昭的衣衫。


    衣料不菲,却是个生面孔。


    他嗤笑一声:“卑贱的商户之女!先帝岂容你污蔑!”


    他说完抬脚,便直奔着楚知昭腹部踹去。


    楚知昭侧身避开。


    随后。


    砰!


    她回以利落,狠戾的一脚。


    正落在世家子腹部。


    “对弱者动手,仗势欺人,这便是你读的书?”


    世家子被踹飞,狠狠砸在地上,腹部火辣辣的疼。


    他惨白着脸,神色阴毒:“贱民,我父乃是正四品!”


    “那又如何?”楚知昭又往他腹部狠狠踹了一脚:“四品便可以枉顾法令,肆意侮辱?”


    世家子疼的惨叫,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他恶狠狠道。


    “贱.....贱民,我......我要把你除名书院,关进大牢!”


    “好啊。”


    楚知昭呵的冷笑一声,桃花眼慢悠悠的盯着他,一字一顿


    “我乃楚知昭。”


    楚知昭?


    她是楚知昭!?


    世家子脸色更白一分,神色瞬间变了。


    楚家的事情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长辈早就嘱咐不要招惹楚知昭。


    “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楚知昭冷眼看着,回过脸去,看着那少年:“刚才他怎么踹你的,踹回去。”


    少年本就是在崩溃的边缘,刚才憋着一口气下跪,被楚知昭拦下。


    气节一旦开了个头,就再也关不住了。


    沉重的担子被卸下,他轻松多了。


    去他的功名利禄!


    他就是不做官也养得活阿母!


    他再也不想忍了。


    少年忽地抬起头,一改之前一言不发的懦弱模样,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他抬脚,快步冲向世家子。


    眼里压了太久的火终于爆开——


    嘭!


    第一脚落下。


    世家子惨叫。


    嘭嘭!第二脚、第三脚毫不犹豫。


    他发了狠,踹得眼角都红了。


    “我也是人。不是生来就低人一等!不是你们拿来羞辱的玩物!”


    世家子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众人都觉有些过分,开始窃窃私语,却被少年青涩,坚定的声音盖了过去。


    忽然。


    人群中传来一声冷肃的打断。


    “且慢!”


    钱佑神色冷漠,嗓音淡淡:“这位学士,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少年不听。


    他冷笑:“他欺我家贫,辱我行辞礼时,学士怎的不说?偏这时来说我?”


    钱佑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头一次被怼。


    他皱了皱眉,又道:“打架斗殴者,当开除书院。”


    可少年根本不怕,他挺直脊背,堂堂正正,朗声道。


    “我乃魏行正,无权无势。


    你尽可将我关进大牢,尽可将我除名书院!


    可我告诉我你,真正的儒者,是关不住的!


    我不是生来就该被你们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