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变数11
作品:《漫漫追仙记》 玄同又接着说道:“赫哲苏有赫哲苏的使命,此间世界也有它的宿命。大道师创造了它,此间自然也是殿下所有,殿下想要如何处置我无权置喙。但我的使命乃是守护殿下……殿下自跟了尧虚便愈发优柔寡断,即便不顾惜自身和我区区贱命,莫非也不顾念生死未明的大道师么,自当早日集齐圣灵石想方设法返回才是!”
云翊似是有所动容,顿了顿口气正色道:“命数使然,以无辜之人为代价,非君子之道。我自有分寸,你莫再一意孤行。”
玄同冷笑道:“君子之道?殿下跟着尧虚太久,倒是把他的君子之道铭记于心。他怀疑你身份之时,可还守君子之道,念师徒之情?”
云翊顿了一顿,苦笑道:“我不想师父那样的事再发生了……”
“尧虚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赫哲苏的使命只是守护,并没有听命于被守护人的义务。除非殿下现在就毙了我,否则我还是会履行职责。”玄同听来气得不轻,重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现在反噬之力越来越重,回去之前,殿下切勿再用‘天光云影’。”
说罢,又重重叹口气,离开了。
回去?回去哪里?尧虚之事?何事?他老人家不是功德圆满、身归太虚么?
我严重怀疑自己伤重幻听,即便后来他二人说得是此间语言,我听懂了每个字,却听不懂任何一句话。恍惚间只明白一件事,刚才是玄同假扮石潭要杀我,目的是……生灵石。然而生灵石与我一个凡间小女子又有何渊源?
正一头雾水、满心疑惑间,灯光一暗,云翊缓步走了进来。我使使劲,一鼓作气撑着起身,疼得一阵呲牙咧嘴、金星乱冒。
云翊淡淡道:“躺着就是。”说罢拉过一把颜色沉沉的木椅在床榻边坐下。
他本就清瘦,只着一件月白长袍,未束腰带,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单薄柔弱。黑发随意散着,纱灯光线本不甚亮,坐下时几缕发丝散在身前,衬得脸色分外苍白,锋锐之气尽敛去,看我的眼神中倒有了几分柔软。
我摁住狂跳的小心脏,尽量稳住语气关怀道:“你,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方才为了救我们,又牵动了之前赤云兽的伤吗?”
云翊微微摇头,垂下眸子。他正视旁人的时候,自带上位者居高临下的骄矜气势,叫人凛然敬畏。此时,他垂眸,纱灯光照投下浓重的睫羽,清俊摄人的容颜一览无余。
即便我心知他只是暂时藏锋而已,仍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我深呼吸,暗暗提醒自己:碧落碧落,有点出息!
云翊挑眉道:“可又有不适?”
我回过神来,这失态失得应是出格了。赶紧定了定神,嗔怪道:“可不,你那手下不知发什么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还连累到朝风和那位姐姐。”
云翊歉然道:“抱歉,是我约束不力。朝风、玉瑶他们无碍。”
那果然是风流的朝风二殿下避之不及的小冤家玉瑶。不过,云翊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疑问。
我不依不饶:“玄同师兄究竟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自河边遇到云翊与乌蒙之后,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我纵是心再大,也不能再难得糊涂了。
他眸光深深看向我,沉思半晌,终究还是淡淡说道:“一言难尽。你放心,此后他不会再对你出手了。”
这个回答差强人意,我并不能确信。
云翊补充道:“我在你身上设了禁制,他再伤你等同伤我,会遭反噬。”
我刚勉力定下来的心神,又一片兵荒马乱,急道:“那,咱俩岂不是生死相连了?”
云翊摇头:“那倒不会,因他与我乃是……有血契的主仆,才能有此禁制。与旁人无碍。”
我安了一下心,别因为我连累到云翊就好。摁不住心花怒放地仰脸凑近问他:“那么,请问云翊神君,为何对小女子这么好呢?”
云翊一本正经回道:“你不要多想,守护须弥山一方平安,乃是本君份内之事。”
“那神君大人甘冒大险,身下幽冥界救我两个朋友,也是份内之事?”
云翊正色:“自然。”
我不怕死地继续凑近追问:“那……本姑娘这一身绷带,还有衣裳,也是神君大人份内之事?”
这一下,云翊终于卸下“一本正经”的面具,黑眸半掩睫羽扑簌,没有血色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没有想好如何回答。我看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云翊神君如此神情,委实可爱,心里更是烧火一般不安分起来,忍不住“噗呲”笑了,牵动到伤口,虽然疼得呲牙咧嘴,还是不依不饶追问:“是暮青姐姐帮我换的吗?”。
云翊顾左右而言他道:“顾好你自己吧。”
见他神情,多半也再问不出什么了,我想起朝风说的“反噬”,以及方才玄同急火攻心的话,换话题问道:“你找生灵石是为了克制‘天光云影’反噬吗?如今集齐了吗?”
云翊又回复沉默状态,我瞧他神色间很是倦怠,想来聚魂鼎内他也伤得不轻,现在一下又救我们三人,定是劳神费力。于是打个呵欠提议休息,他道了声“好好休息”,起身离去。经过门口时袍袖拂过,灭了灯盏。
我本是寻个托辞,没成想他这一走,疲惫骤然袭来,鼻尖嗅到幽幽梅香,和着淡淡月光睡去。
这一觉睡得酣沉,醒来伤处已不那么疼了,有些麻麻酥酥的痒。说来也是奇怪,从修练修罗经以来,我虽多次不能自控,但数度重伤均能很神奇地不死,这功法果真颇具奇效。
我懒洋洋地窝在云被中,眯了眼打量窗外,云深雾重,只见青山隐隐耸入云霄,云端染了浅浅的红日,有薄薄的红散散晕开,颇具诗情画意。
又懒了一会终于躺不住了,饿了。
我爬起来,赤脚下地,脚上传来丝丝凉意。
望向身上这件宽松柔软的长袍,袍子太长,曳地滑过地面,恍如风过林间。
出得卧房门去,一眼望见厅内木色深沉的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四个精致盒子。
盒盖开着,我走近看眼前一亮。盒中是一整套女子衣饰,衣裙外衫腰带靴袜一应俱全。
我长这么大,还头回见到如此美丽精致的服饰,布料轻柔,纹饰若隐若现,简洁细腻,浅浅碧色犹如春日绿枝,透着柔柔的生机。
女子皆爱美衣,我自不能脱俗。当即心花怒放地捧了去内室穿戴起来。
衣靴都柔软舒适,量体裁衣也不过如此。
我缓步踱出,又就着厅内石盆清水洗了把脸,顿生脱胎换骨之感。神清气爽出门去,一脚踏入缥缈云中。我吃了一惊,待发现仍脚踏实地才安了心,暗叹云居果如其名,犹在云端。
只见门前两株合抱苍松,再望去是大片青翠竹林,云雾缈缈不知松高几何、林深几许。一条青石小路随意伸出,仿佛通天云梯,路边琪花瑶草微微摆动,清冽空气中花香醉人。
极目望去,云雾深深中隐隐透出几栋屋宇浅浅的轮廓。我踏上青石小路信步走去,忽闻长空清啸,举目望去云蒸霞蔚的空中,十几只白鹤盘旋飞来,转瞬间已飞至我身前,羽翼翻飞间扬起一阵大风。
我理了理四散飞扬的发丝,赫然发现自己被白鹤们团团围住。这应该就是上次梅园惊魂之夜碰见的“风山十三鹤”吧。
白鹤们与我等高或更高,齐齐用热烈的眼神望向我,仿佛他乡遇故知。看得我汗毛倒立。
几只丹顶白鹤似乎颇为激动,蓦地对空引颈长啸。那只背我上山扔我下潭的白鹤挤到我身前,颇为亲昵地低头蹭我,像是撒娇一般。我伸手摸摸它的羽毛,它欢快地叫了两声,似乎颇为受用。
“看来你与风山神女的确颇有渊源。”云翊不知何时来到鹤群外。
我闻言欲往外走,白鹤们颇有灵性,自动为我让出道路,三三两两地在我身后悠然踱步。
鹤群散开,几步开外云翊负手而立,虽然仍面如冰玉,但瞧来脸色好了些许。他今日束了发,白衣外罩了件淡青色轻纱外袍,腰间一条玉带,在这云雾隐隐的青山之前,益发风姿如玉,有一种迫人的矜贵之气。
我一时晃了神儿,半晌无语。也许真是眼花,竟觉得他看到我的瞬间,清冷无波的双眸似有光华闪耀。
我抬袖施礼貌:“多谢费心。”
云翊上下打量我一番,含混应了一声“不必”,转身便走。
我急步追上去,听得身后白鹤清鸣,似是与我道别。我回身向它们点了点头,众鹤齐齐振翅飞起,又扬起一阵大风。
我的发型……
眼见云翊修长的身影走得远了,我一路小跑追上去,跑得急了,有几分气喘地问道:“这些白鹤为何与我亲近?”
云翊脚步未停,清润的声音传来:“你既可以修炼妖王一脉的修罗业火,那乌蒙又认你为少主,与前任妖王青冥、凌波神女定有关系。个中缘由,我也不得其解。或许,司法天神虞文神君能知晓一二。”
我望向他颀长的背影,几乎想脱口而出拜师之事,想起师父的百般叮咛,用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暗自懊恼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为何一到他面前就不自觉得底气不足起来,就算他是个神仙,还是个好看的神仙,我也不要表现得如此没出息吧……
也不知走多了多久,云翊在一处绿树掩映的木屋之前停住脚步。
我用力摇了摇头,定定神随他走进木屋。
一眼便看见幽蓝帷帐床榻边边的粉色身影。朝风侧坐榻边,专注地凝视榻上昏睡的黄衫女子,侧颜精致无暇,眸中深情无限。
我从未见过朝风如此神情,与平常恍若两人。心中有人,眼中有情的男子,总是分外动人吧。这一刻,我莫名有些羡慕那位不管朝风如何逃避也不管不顾追逐下去的玉瑶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