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犹豫了很久。


    久到游元拓脸上的笑容消失，久到她澎湃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初心。


    奚念还记得月色倒映在海面上的画面。


    破碎的光芒被黑水吞噬，水幕落下，淹没了仅剩那点挣扎的璀璨，也收走了她无人窥伺的少女悸动。


    她没敢再看他的眼睛，双手紧握交缠，用力地手指泛白。


    “对不起。”


    奚念听到自己轻飘飘的，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来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一直轻声重复那三个字——


    “对不起。”


    她忘了游元拓那时候说的什么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迷迷糊糊地洗漱完，上床睡觉，第二天再睁眼，天还没亮。


    手腕上的光脑不停地闪烁，点开一看，全是游元拓发来的消息。


    从下往上滑，有文字，有图片，有视频。


    都是他前段时间出去做任务时，每日不间断地报备和分享。


    哪怕是一个奇怪的石头，一张有趣的树叶，或者是途中看到了壮阔风景和特别的人文环境。


    他的分享很平铺直叙，大部分是一张照片，有时候是一段简短的视频。


    唯一一个有他的镜头，还是他在一个叫班纳加的星球上，看到了和阿秋极为相似的蔬菜，他蹲在地上，笑眯眯龇着大白牙和菜园子合影的视频。


    再往上，滑到他发过来的第一个视频。


    那是卡肯星向导大楼的监控内容，主要镜头内容是倪欣原来在的楼层。


    时间跨度是三个月，囊括了倪欣生前，她死后，自己穿来取而代之，中间哨兵两次上门的场景画面。


    哨兵们第一次过来，是倪欣受伤以后。


    奚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幕里的几个人，有玉君彦，奎琅，弥宁和莱恩，但是没有游元拓！


    她来回看了几遍，视频里仍然没有看到他。


    哨兵们第二次过来，是她穿到这里的第三天，也是她和四个哨兵离婚的日子。


    镜头里，五个哨兵前后到达向导大楼，并通过基因匹配绑定的身份信息，一路直达倪欣所在的楼层。


    第一个到的是军医弥宁，之后是玉君彦，游元拓和莱恩，最后是奎琅。


    人员到齐后，奎琅问他们想好了吗？


    玉君彦不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那当然，亏本的买卖只有傻子才会做，她穷得要死，如果是S级，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现在，她连S级都不是，我干嘛还要她，我又不缺向导帮我做梳理和净化。”


    莱恩和弥宁没接话，奎琅向来话少，但他也没有想出言维护倪欣的意思。


    只有一直懒洋洋靠在墙上，没个正形的游元拓嗤笑了一声，说：“商人重利，听说玉家的哨兵很会算计，今天倒是有幸见到了。”


    玉君彦傲慢地瞥了他一眼，声音讥讽，“我说哪来的死鱼味，原来是你身上传来的，你有空在这里替别人打抱不平，还不如赶紧去挣点钱，免得想和其他向导缔结，人家看你穷，不愿意搭理你呢。”


    “哦，瞧瞧我这个记性，我给忘了。”


    “你们奇洛卡星人是个死性子，终生一侣，终生只认定一人，哪怕伴侣死了，你们也不会再重新缔结其他人。”


    玉君彦重重地拍着游元拓的胸口处，目露凶光，挑衅地说道：“我们和她离了，那她就只有你了啊，你不应该高兴，不应该感激我们吗？”


    气氛骤然绷紧，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对面站立，同为S级哨兵，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眼神厮杀了好几个来回，仿佛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点燃这个充满硝烟的战场。


    另外三人见势不对，急忙围过去。


    弥宁看向玉君彦，好心劝道：“这里是向导大楼，禁止哨兵打架斗殴，你们还是各退一步，别吵了。”


    奎琅则是按着游元拓的肩膀，说：“向导在里面，没准会听到我们说的话。”


    莱恩愁眉不展，他赞同地点点头，“是啊，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游元拓抖掉奎琅的手，又不客气地拍开玉君彦，环视一圈，蓝色的眼睛最后看向紧闭的大门。


    他闷笑了一声，胸腔共鸣，磁性的嗓音听起来似乎很愉悦，说：“你们离不离得了还是一回事呢。”


    “不过最好离了，有你们几个哨兵做家人，才是向导人生最大的污点。”


    玉君彦恼羞成怒，气得冲过去：“你！”


    可他的举动瞒不过旁边的三个哨兵，尤其是SS级的奎琅，一把按住了他，呵斥道：“都闭嘴！”


    这时，房门打开，奚念看到了自己。


    五个哨兵排队走进房间，监控视频到这里结束。


    看完后，奚念心绪难平，百感交集。


    而光脑那边的游元拓似乎也没睡，他发过来一张自拍。


    明晰流畅的下颚微扬，线条收得凌厉，淡色的薄唇紧抿，往下是高高凸出的喉结。


    他的皮肤瓷白，镜头的光线打在上面，像是镀上了一层很有质感的釉光。


    两根细长的锁骨明显，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在往下，位于锁骨下方，心口的位置，一团灰色的烙印显得十分突兀。


    紧接着，他说：“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精神标记，但那不是青蛇，而是你的阿秋。”


    “念念，奇洛卡星人一生只认定一个人。”


    “很抱歉在他们第一次找你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帮你出气，后来他们再次去找你时，我因为一己之私没有拦着他们。”


    “我知道你害怕受到伤害，但我昨天还是冲动了，吓到你，是我的错，我本意是带你去欣赏风景，但谁知道我紧赶慢赶，彩虹还是消失了……”


    “你昨天没答应我是对的，如果你因为我的鲁莽和冲动而逼你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而接受我，那和我初衷相悖，我也会终止这个不平等的关系。”


    “发监控给你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但不是提醒你履行赌约，那个赌，就当我们从没说过。”


    “不过我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以追随者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和这句话一起发送过来的，是一份申请书。


    奚念已经被这些信息砸得头昏脑涨，压根看不进去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她烦躁地一下滑到底，只见上面有两个醒目的按钮。


    红色为拒绝，绿色为同意。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放在了其中一个按钮上面。


    眼睛一闭，孤注一掷地重重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