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沙瑞金想请假，高育良立刻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请假？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请假，而是避风头。


    如今汉东局势确实复杂。


    首先，赵学安遇袭，还牵扯到了徐葳蕤，这件事可大可小。


    第二，凶手来自金山角，大概率会牵扯到境外势力。


    第三，超雄的萧远江，以及闹腾的李达康。


    第四，李达康带着陈岩石殴打萧远江。


    第五，萧远方书记，从京城过来，要给亲哥萧远江讨说法。


    第六，ZY巡视组等人，一直待在汉东，表面上清算昊天集团，实际上呢？


    又有几人能真正揣摩到那位钟主任的心思？


    六件事加一起，身为汉东一把手的沙瑞金，明显愁坏了，头发都白了许多。


    这不，十月一，都快晚上十点了，他还留在省委大楼，等待萧远方讨说法。


    太不容易了。


    “沙书记，逃避不是唯一的办法，个人觉得，直面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


    高育良诚心道。


    “我也不想逃避。”沙瑞金捏了捏眉心，“前两天，我刚体检，身体很多指标都不怎么好！再折腾下去，我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李达康。”


    气氛沉默了。


    没错，到了沙瑞金这个级别，确实很威风，无论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


    可又有几人知道他们的难处呢。


    沙瑞金，五年前来汉东时，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再看，头发白了一半，也瘦了好多，就像他说的那样，继续折腾下去，很可能会走李达康的后尘。


    他不是李达康。


    李达康仕途到顶，能坦然面对死亡，亦能坦然面对将来，他不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抱负需要实现，若没有身体支撑，一切都是空话。


    “育良书记，说实话，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


    “年后退居政协。”沙瑞金笑了笑，“进一步，需要勇气！主动退下，更需要决心！我做不到。”


    这就是沙瑞金的现状。


    主政汉东五年，他的那张试卷，不算完美，但绝对及格。


    连徐天长都说，他有机会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他便能达到钟正国的级别，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大到身体亮了红灯，他只能无视。


    不过，真值得吗？


    这个问题，他经常考虑，甚至想过学习高育良，主动走下山巅。


    只是，权力的诱惑，不是一般大，每次挣扎过后，他都会选择迎风破浪。


    “沙书记，一个萝卜一个坑，或许，这次是个机会。”


    高育良双眸泛光，意有所指。


    “萧家？”


    沙瑞金轻轻呢喃。


    “没错。”高育良压低声，“萧家这一两年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放肆了，尤其是老兵事件，满城风雨！这种情况下，ZY还会容忍他们多久？”


    沙瑞金不语，小小的心脏，有力跳动。


    高育良说的对。


    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萧家这根萝卜已经是摇摇欲坠。


    拔掉萧家，再由徐天长发力，他沙瑞金再进一步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育良书记，我想了想，还是不请假了，汉东需要我，我得站出来。”


    沙瑞金眸光深沉。


    为了更进一步，豁出去也值得。


    ……


    夜晚十点半。


    在李来虎和熊兆贝的拥簇下，萧远方缓缓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


    小白泡茶。


    一坐下，萧远方便盯着沙瑞金，眉头紧皱，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沙瑞金看了一眼高育良，面如平湖。


    “沙书记，汉东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从政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见，省委常委打人。”


    “厉害呀，真厉害。”


    “难道这就是汉东官员的作风？还是说，汉东是野蛮之地？遇见问题，非得用拳头解决？”


    “法律的意义何在？”


    “沙书记，你是汉东一把手，承载省委常委的意志，你能告诉我，汉东怎么了？”


    “没有王法了吗？”


    萧远方一开口，直接扣帽子。


    为什么这么操之过急？


    主要原因，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萧远江挨打之事，发酵到了网络。


    网络是个神奇地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外人看来，萧远江嚣张跋扈，活该挨打！


    可内行看来，萧家岌岌可危了。


    试想，一个李达康，就敢暴揍萧远江，这在内行人眼里，萧家等于没了脾气。


    相当于一只野兽，进入了受伤期，挨打都不敢吱声。


    野兽一旦受伤，盯着地盘的其他野兽，都会垂涎欲滴。


    正因为如此，萧远方才会急匆匆赶来汉东，处理此事。


    他要用实力告知众人，萧家并未落寞，谁敢伸手，可以试一试。


    面对萧远方发难，沙瑞金不急不慢，开口。


    “萧书记，关于李达康打人一事，是不争事实。”


    “不过呢，他为什么打人，这就得好好掰扯了。”


    “毕竟，李达康不是神经病，更不会莫名其妙就去打人，这不符合常识。”


    沙瑞金的策略也很简单，将事情闹大，再次把萧家推向风口浪尖。


    猎杀时刻。


    这一次，沙瑞金成为猎人，剑指萧远方。


    拔掉萧家，取而代之。


    当然，这有风险，且风险很大，可富贵险中求呀！


    他沙瑞金雄心壮志，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机会来了，必须把握。


    “沙书记，李达康是什么人，咱们都知道，他脑子一抽，什么事都能干，这没什么好聊了。”关键时刻，熊兆贝送来了神助攻。


    “什么都能干？”高育良笑了笑，接过话茬，“熊秘书长，你这句话有失偏颇，李达康是京州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还是ZY和徐书记钦点的救人英雄和楷模！你倒好，一句什么都能干，便简单概括了他的一生，难道说，ZY和徐书记的眼神，都不如你？太草率了！”


    帽子扣在头上，熊兆贝急了，刚想反驳，被萧远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算是明白了，今天，沙瑞金也好，高育良也罢，都是铁了心要走到萧家对立面。


    也罢，那就打，免得别人说萧家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


    “育良书记，按照你这说法，在汉东这个地方，省委常委动手打人属于正常？”


    “当然不是。”高育良依旧平静，“萧书记，我一直在说，打人肯定不对！可为什么打人，必须搞清楚！掐头去尾，容易让人误会。”


    “没什么误会，我的意见不变，由省委出面，对李达康停职调查！或者，由我出面，将此事上报ZY，让中纪委处理此事。”萧远方态度强硬，“沙书记，育良书记，你们可想清楚了，一旦中纪委介入进来，可不是李达康一个人的事了，届时，影响的可是整个汉东。”


    萧远方言语中，多了一丝威胁。


    与此同时，小白再次走进会议室，看了众人一眼后，轻声开口。


    “各位领导，李达康书记到了，要不要请他进来？”


    “进。”


    沙瑞金无视萧远方，拿出了相对应的气势。


    这一刻，他有点期待。


    一个江河日下的萧远方，是否还能拿捏生死看淡的李达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