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从他掏出那把刀开始，就开始心跳加速了。”


    “我当时心里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明明知道他是演戏，我是看戏，但我当时居然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而且最吓人的是，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他没有下意识地喊‘不是我’。”


    “他愣住了，然后……开始想办法处理。”


    “我一开始想，这不合理。但转念一想，换我也一样。”


    “如果我醒来，发现我失忆了，身边有一具尸体，我手里还拿着一把刀……我大概第一反应也不是喊冤，而是彻底慌了神，然后……做出最直觉的决定。”


    ……


    剧场心理学中有一个名词，叫“投射效应”。


    人们总会觉得自己能理性、清醒地面对道德选择。


    可秦昊的表演，把那种错觉亲手揭了。


    他没有高喊“我不是凶手！”。


    也没有痛哭流涕地忏悔。


    更没有演出某种英雄叙事。


    他演的是恐惧。


    是愣神。


    是崩溃。


    是人类在极限事件里，最真实的反应链。


    从第一时间的下意识报警，到掏出刀时的情绪坍塌。


    从跪地确认“尸体”的那一刻的迟钝麻木，到最终开始“拖拽、处理”，一环扣一环，几乎无缝衔接。


    没有表演痕迹。


    只有人性。


    也正因如此，秦昊的即兴并不是“突破常规”，而是“深掘人类本能”。


    这种表演，比任何反转剧情都可怕。


    因为他没有告诉你，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杀人，也没有告诉你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他只是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有一把刀，脚下有一具尸体。


    然后做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惊恐、自救、逃避、处理。


    这比任何剧情都更压抑，更真实，也更可怕。


    因为它让所有观众，在观影之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是我，我会不会也是这么做的？


    一时间，观众席甚至有些失语。


    连观察席上的庄诚之都低声道：“……他为什么不上银幕多演戏。”


    而盛远川一言不发。


    只是眼底，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彻底的钦佩。


    不是职业应付，也不是名利算计。


    而是那种面对真正强者时，不由自主的、心服口服的低头。


    秦昊的演技，果然名不虚传。


    他是天生就适合站在镜头前的那种人。


    盛远川很清楚，表演这件事，有天赋，也有后天训练。


    而秦昊，是那种把二者结合得近乎可怕的演员。


    在演艺圈里，演员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天赋型的。


    他们的表演像是一种本能。


    镜头一架好，导演一喊“开始”，他们就像按下了某种开关，自然而然地成为角色。


    他们不一定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这样演，也说不出所谓的节奏感或动机，但观众看他们表演时，就是信，就是能被吸进去。


    这类演员，往往被称作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是所有演员都可遇而不可求的，上天赐予的天赋。


    但天赋型演员也有短板。


    他们的表演容易倚重直觉。


    一旦角色跳脱出他们生活经验的舒适区，表达力就可能出现瓶颈。


    比如难以精准控制节奏、缺乏体系化理解人物逻辑，导致演得感人却不够可信。


    另一类，是训练型演员。


    他们一步一步靠着苦练走上舞台，琢磨节奏、揣摩语言节奏、抠细节动作。


    他们讲究结构和逻辑，知道如何分析人物，如何设计情绪起伏，如何在有限时间内表达出最大张力。


    这类演员很少翻车。


    哪怕不是天赋出众，但在技术层面都非常扎实。


    他们用专业吃饭，用结构说话，是匠人式的可靠代表。


    但这种类型的演员，在面对即兴、强情绪挑战时，有时反而容易表演痕迹重，甚至情感不真。


    因为他们太清楚怎么去制造效果，以至于忘了什么是真实。


    而秦昊，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端。


    他是天赋与训练兼具，而且都做到极致的那种演员。


    他的天赋，是那种沉默也有张力的类型。


    站在舞台上，他不说话，你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动，你也能感受到情绪在酝酿。


    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停顿，都能让全场屏息。


    这种气场，不是靠台词堆出来的，也不是靠设计来的。


    就是纯粹的天赋，或者说，对人性的理解和直觉。


    但最可怕的是，他没有只靠这份天赋吃饭。


    他把后天训练，也做到了极致。


    他理解舞台节奏、知道该如何调度肢体、该如何从一个细节控情绪，甚至在镜头剪辑语言、舞台空间变化上的掌控，都精准得近乎苛刻。


    比如刚才那段即兴，他明明什么实物都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卫生间，没有水龙头，没有抹布。


    但他靠一只手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看到他看到的东西。


    甚至替他心慌，替他喘不过气。


    这种能力，背后靠的，是对空间想象力的锤炼，是大量舞台剧和镜头实战经验的积累，是一次又一次在生活里，对人性幽微处的观察和模拟。


    甚至，他连“拖尸体”的动作节奏都拿捏得极准。


    不是用力拉，而是“先虚后实”。


    一开始拖不动，表现出力气不足、慌乱、方法不当。


    然后慢慢地找到姿势、节奏变化，才慢慢拖出舞台。


    这一整段表演几乎没有声音、没有配乐，也没有镜头调度加持，但台下的观众，全都紧绷着一根神经。


    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慌乱而有条不紊的“处理尸体”。


    “……真的很庆幸，他不是专业的演员，或者说，他不是靠这个吃饭的。”


    良久后，盛远川沉默的说道。


    而与此同时，演员后台。


    像梁依、陆知行这种演技平平的演员，在看到秦昊的那段表演后，和观众的反应大致相同。


    只觉得震撼，喘不过气，像是身临其境的失忆过，崩溃过一般。


    而像谢钟鸣、李承嵘和许宴这样的，真正有演技的演员，在秦昊谢幕的那一刻，只感觉到了深深地震撼。


    而脑海中，也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个和盛远川相同的想法。


    真的很庆幸……


    秦昊不是他们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