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秦昊的一声轻笑，像是把屋子里的那层厚重空气拨开了一道缝。


    万台长一愣，愕然抬头。


    就听见秦昊慢悠悠地说了句：“万台长，别紧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语气还算平和，甚至带着点不以为意的散漫。


    可这平和一出口，反而让万台长更加不安。


    但下一秒，秦昊却笑着坐正了些，神色仍旧淡定：“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对吧？”


    “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其实……也不算不清楚。”


    说罢，秦昊笑了一下，反问道：“万台长，你说，我要是眼里真的一点沙子都揉不得，我会在台上连打四个8.7分？”


    万台长一怔，随后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


    是啊，秦昊确实是体谅他们了。


    毕竟如果他要真铁面无情，要真不容忍一丝瑕疵，那谢钟鸣他们的那场“翻墙少年”，绝不止只是“8.7分”这么轻。


    那场表演虽然热闹，虽然现场反响也还行，但以秦昊当时脸上的神色来看，分明心里早就对那场“拿来主义”的演出打了问号。


    可他终究还是在镜头前，选择了克制。


    甚至连抄袭二字都没有明着提。


    如果那不是一种体谅，那还能是什么？


    万台长回过神来，暗暗感叹秦昊的宽容。


    而秦昊则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说道：“其实在叶舟打圆场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不是你们橙子台的风格。”


    秦昊跟橙子台，也打了不少交道了。


    不说熟得穿一条裤子，但起码共过事，知根知底。


    在其他平台，主持人会替艺人遮掩，会帮节目组糊弄，会在镜头前说一些漂亮话，把观众哄好。


    但橙子台不一样。


    橙子台的性格，从来都不是“能瞒就瞒”、“能混就混”的。


    在综艺上，他们或许卖得了萌，耍得起皮。


    在真人秀里，也会安排好笑的剧本、请综艺感强的嘉宾。


    可只要涉及到规则、立场和底线，他们向来是出了名的刚硬。


    橙子台可以流量导向，但从来不会纵容明目张胆的剽窃。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秦昊才在那时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


    如果一切正常，叶舟没有理由替谢钟鸣打圆场。


    他也没有理由，对那场“翻墙少年”的争议略过不提。


    更没有理由，在明知可能涉及重复与抄袭的情况下，还继续维持原节奏推进评审。


    这不是橙子台的风格。


    所以那一刻，秦昊就明白过来。


    不是他们看不出来问题，而是他们知道问题，偏偏不能说。


    橙子台有了难言之隐。


    至于是市场压力、招商问题、上面下来的协调，还是外部竞对平台搞事，一时间秦昊还不敢下定论。


    但他知道，一定有一根线，正在背后悄悄拽动着节目组的决策方向。


    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拆台。


    没有把那场复刻式表演说穿，也没有质问谢钟鸣他们到底是致敬还是复刻。


    只是最后，给出了一个精准、冷静、毫无情绪波动的8.7分。


    这是他对橙子台的信任和宽容。


    而万台长琢磨着秦昊那句话，愣了好半晌，这才像突然被人点醒。


    对啊！


    那四个8.7分！


    秦昊为什么当时连着打了四个8.7分？！


    想到这里，万台长猛地抬起头。


    一脸震撼的看着秦昊。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秦昊不是现在才知道节目组遇到了问题，也不是走进他办公室，听完解释后才决定放他们一马的。


    而是在现场。


    在他们还没开口、还在仓皇周旋的时候，秦昊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不仅察觉到了，还替他们兜了一手。


    而那个冷静到极致的8.7分，不是公报私仇，更不是给人难堪。


    而是一个警告，也是一种托底。


    不赞同橙子台的处理方式，但也没有把局面扩大，甚至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不再让观众继续盯着谢钟鸣和邵汉。


    想到这，万台长心头又是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凉。


    热的是感激与佩服，凉的却是惭愧。


    毕竟他们一直觉得是秦昊难伺候、眼里揉不得沙子、性子太冲太直太刚的人。


    所以这次节目组顶层，几乎是用自保思维，在处理这个意外。


    一心只想着压下去、稳住局面。


    甚至都没有提前通知秦昊一声，毕竟他们也不知道，秦昊会不会配合他们的行动。


    可结果，秦昊原来早就看穿了一切，并且，给足了情分。


    想到这里，万台长眼神发沉。


    忽然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嗓音微哑：“秦导，我真得谢谢您。”


    而秦昊摆了摆手，语气依旧缓慢从容，“说到底，我也不是非得逞一时之快的人。”


    他目光落回办公桌上那份排期表，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你们有难处，我能理解，但我只是希望这节目别太快走形。”


    “你们也可以求热度，求流量，求商业回报，这都合理。梁依和陆知行，不也是我亲口拍板放进来的？”


    “我不要求太多，但最起码，这档节目，要留一点真的东西给观众。”


    “咱们节目打的是演技比拼，观众是冲着看谁真能演来的，如果演成谁复制得更像，那不就违背初衷了？”


    秦昊这话，不重，却锋利。


    万台长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汗，却不再多说辩解。


    只站直身体，深深鞠了一躬。


    “秦导，我明白了。”


    “您放心，从第三期开始，所有流程我会亲自审一遍，不让今天这档事再有第二次。”


    而秦昊没有点头也没有立刻表态。


    只是拿起茶杯，吹了口气，将那杯刚才万台长亲手倒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站起身，将杯子搁下。


    “行，那我先回酒店了。”


    “叶舟他们那边，还在对收官片段，回头你记得和他交个底，别让他做夹心饼干太久。”


    “他不是专业的冲突缓和型主持，别逼得他两边不是人。”


    万台长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我会跟他交代清楚。”


    秦昊微微颔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