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风坐在那儿，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此时，办公室里安静极了，空调外机运转发出的嗡嗡声清晰可闻。


    邓广新斜眼瞅了瞅李东风的脸色，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慢悠悠地开口道：“老李啊，前段时间为了推进朝阳小区改造，你累得住进医院，结果呢？最后功劳全成别人的了。这次全县这么多老旧小区改造，要是出了事，后果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就算侥幸做成了，那成绩又能跟你有多大关系？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去给别人的前程做赌注呢？”


    不知何时，窗外的暮色悄悄漫进屋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东风盯着手中资料册上“劳逸结合”那加粗的标题，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掌心。


    听着邓广新的话，李东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欢办公室里那杯还温热的茶。


    可此刻，他却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往上窜，直冲头顶。


    李东风心里清楚，邓广新对周欢一直颇有意见，觉得周欢抢了本该属于他的“县长”位子，这事儿在县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从邓广新刚才这番话来看，显然他是准备借着老旧小区改造这件事，跟周欢掰掰手腕。


    李东风这才明白，自己已然稀里糊涂成了这场权力游戏里的关键棋子。


    往前一步，是周欢力推的民生工程；往后一步，则是邓广新设下的 “安全陷阱”。


    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这两虎相争的漩涡之中。


    李东风紧紧攥着资料册的边角，指节都泛白了。


    全县老旧小区改造本就是块烫手山芋，资金缺口、群众矛盾、政策风险，桩桩件件都棘手得很。


    如今再掺和进领导间的较量，这工作更是难如登天。


    他不过是个临近退休的老住建，既不想成为周欢政绩路上的“垫脚石”，更不愿沦为邓广新打压异己的“马前卒”。


    想到这儿，他暗自下了决心：往后在项目上，能拖就拖，能躲就躲，绝不轻易站队，实在不行就主动摆烂。


    至于政绩，他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了，只求能安稳熬过这最后一段任期，平平安安退休。


    ……


    大约十天后的一个上午，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杨哲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地说道：“周县长，向上级申请资金的材料，目前就差住建局没交了。”


    周欢手中的笔顿时一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次的资金申报材料，他将任务详细分解到了各单位，住建局承担的内容不仅最多，而且分量最重，是整个材料汇总的关键一环。


    当初明确要求一周内提交，其他单位都按时完成了任务，唯独住建局迟迟没有动静。


    考虑到李东风之前的态度和情绪，周欢特意给了宽限期，可没想到对方依旧在拖延。


    沉默片刻，周欢语气严肃起来：“你现在就给李东风打电话，让他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映照着周欢紧抿的嘴角，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


    李东风一踏入周欢的办公室，就敏锐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


    周欢坐在办公桌后，表情严肃。


    见他进来，没有了往日的客套寒暄，周欢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局长，这次申报上级资金的材料，其他单位都在规定时间内按时提交了，可你们住建局的材料，足足拖延了三天，到现在都没影，这是什么情况？”


    周欢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与质问，目光直直地盯着李东风，仿佛要把他内心的想法看穿。


    李东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解释道：“周县长，您也晓得，住建局这次负责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了。全县老旧小区的情况错综复杂，每个小区的建筑年限、结构状况、居民诉求都不一样，我们得挨家挨户去调研，数据也得反复核实。现在局里还在同步推进市政道路养护、建筑工地安全检查等重点工作，几个骨干都被抽调到其他项目上，留守在老旧小区改造组的大多是新人，既要带队伍又要赶进度，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进度就受到影响了。”


    周欢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有困难我能理解，但这可不是拖延的理由。全县的申报工作因为住建局材料滞后，都被耽搁了。我现在就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提交材料？”


    李东风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周县长，这个工作实在太棘手了，按照目前的进度，最少还得一周时间，才能把材料整理完善。”


    他心里想着，一周时间，或许还能再拖一拖，实在不行，到时候随便拼凑一份交上去应付了事。


    周欢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周太久，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这次申报对全县老旧小区的改造至关重要，上级资金早一天到位，项目就能早一天启动，老百姓就能早一天受益。住建局作为牵头部门，必须拿出效率来。”


    周欢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他深知这次资金申请的紧迫性，绝不能因为住建局的拖沓而错失良机。


    李东风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但看着周欢强硬的态度，知道再争取也没用，只好无奈地应道：“那就三天吧。”


    话一出口，他就开始盘算着回去后怎么安排人手，哪怕加班加点，也得把这份材料“赶”出来。


    总之，先按照周欢的要求，把材料交上去再说。


    ……


    三天后，李东风带着住建局的申报材料，忐忑地走进周欢的办公室。


    他将装订成册的材料轻轻放在周欢桌上，赔着笑脸说道：“周县长，这是我们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材料，您过目。”


    周欢翻开材料，开篇的项目概述部分，用词笼统含糊，对全县老旧小区改造的整体目标阐述得极为模糊，仅仅用几句宽泛空洞的话语一带而过，很难让上级部门一眼就抓住项目的核心要点。


    再看改造方案章节，虽然罗列了诸如道路翻新、拆除违建、外墙粉刷等常见的改造措施，但对于每个小区的独特需求，比如部分老旧小区地下管网严重老化，急需全面更新，还有一些小区内公共空间狭窄，需要重新规划布局等特殊问题，缺乏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套话，没有做到因地制宜的个性化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