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指腹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塑料里。


    车窗外的树叶被突然吹起的风卷得打转，像极了她此刻翻涌不止的心绪，那些被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狼狈与委屈，在金萍轻飘飘的一句话里，瞬间被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


    “上大学？”


    崔晓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从高中开始，我的学费就是寒暑假去打工赚的，我拼了命考上了大学，努力拿奖学金，去做小时工赚取生活费，这么多年，我没拿过你一分钱的学费。你让我上了大学？呵，这句话简直可笑至极。”


    港城的物价贵得离谱，即便是大学食堂也要比一般的学校贵一倍不止。当时为了省学费，崔晓课余的时间去发传单，在食堂做兼职，周末还要去餐馆洗盘子到凌晨两点，冬天水冰得刺骨，手上的冻疮烂了又好，好了又烂，自始至终这位所谓的母亲从未过问一句。


    反倒是她毕业了，能赚钱了，金萍又出现了，三天两头以这种名义去要钱。对金萍来说，她不是女儿，只是一个血包。


    供养他们一家人，无休止的血包。


    电话那头的金萍顿了顿，语气却依旧强硬，甚至多了几分不耐烦，“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生了你，养了你，这就是恩情。再说，露露是你妹妹，她从小就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苦。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有能耐了，帮衬妹妹不是应该的吗？”崔晓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应该的？妈，你告诉我，什么是应该的？当年我爸走的时候，你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赌，最后输的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养我是‘应该的’？后来奶奶病重，我跪下来求你去借点钱给她治病，你说你没钱，转头却给孙露的爸爸买了辆新车，那时候你怎么不说给奶奶治病是‘应该的’？现在你想起我是你女儿了，想起我应该帮衬你和姘头生的女儿？”


    崔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底的湿意，语气渐渐冷了下来。


    “港城的房子是我自己打拼了十一年，一点一点攒钱买的，我现在的工作是我顶着压力，熬了一个个通宵才换来的。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你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都不在乎。孙露要来找我，可以，但是我不会管她，更不会给她找保姆。她已经成年了，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金萍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崔晓，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东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要是敢不管露露，我就去港城找你，我就去你公司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女。”


    崔晓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松，又迅速握紧，眼眸里的阴冷几乎要溢出来。


    她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要是想来闹，我不拦你。但是妈，我警告你，别逼我。当年我能从一无所有熬到现在，就不怕再回到从前。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电话那头的金萍似乎被崔晓的语气吓到了。


    她冷静了一会儿，琢磨着。这些年崔晓对他们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该给的钱一分没少，对他们也算是大气。


    万一真把她工作给弄没了，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他们。


    金萍沉默了片刻，又开始带着哭腔抱怨，“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两个女儿，一个不孝顺，一个要我|操心……”


    崔晓懒得再听金萍哭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明天孙露到了，我可以去接她，把她送去酒店，但仅此而已。以后她的生活，跟我没关系。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没办法。”


    说完，不等金萍回应，崔晓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


    崔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凉的手背上。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金萍的偏心和冷漠，可每次提起过往，心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


    还是会在意，不是吗？


    崔晓回到家，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洗掉一身的疲惫和焦躁。


    她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难得有这样安静惬意的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崔晓就睡到了傍晚。


    她一抬眼，看到天边的火烧云，想必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崔晓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给自己准备一份简易的晚餐，拌了一份沙拉，又做了一份吐司，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享受此时此刻。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侯总的电话。


    崔晓想都没想接起来，“侯总。”


    看时间，侯总应该是刚下飞机，崔晓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侯总却说，“崔助理，中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皮特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公司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这样，给你三天假，好好放松一下，调整好自己再来上班。”


    崔晓惊讶，“您都知道了？”


    侯总深呼一口气，“周律已经找过我了，崔助理呀，发生这种事情你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公司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原来是周慕斌？


    崔晓的心思有些乱，随口解释一句，“当时没想那么多，主要是不想您为难。”


    侯总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是我的员工，我总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护着外人。再说，这种行为是人所不齿的，简直给我们男人丢脸。”


    侯总的人品崔晓信得过，否则当初也不会在那么多橄榄枝里选中东亚集团。


    崔晓心里暖暖的，“谢谢侯总。”


    侯总也不啰嗦，“行了，你好好休息，要是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崔晓，“好。”


    挂了电话的侯总还在后颈冒汗，真是吓死了，周慕斌方才那语气，像是要吃人一样，侯总十分怀疑如果周慕斌就在他面前，一定给他一个大|逼|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