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韩国境内的一座山头上，韩非子正看着刚劲有力的篆文字画。


    字没什么特别的，术法成就也平平无奇，所用布帛同样没什么讲究……但这两个字的含义，却让韩非子失神许久。


    “公子！”


    韩非子回头看向年仅八岁的‘忘年交’，有些好奇的问道：“你送我这两个字，是想说当今之天下？”


    “是！但也不全是！”


    陈沐看向这位如今才三十来岁的的法家先驱，感慨万千道：“先生觉得如今之天下如何？”


    “这……”


    韩非子叹了口气。


    他最不愿和对方讨论的，就是列国局势。


    毕竟其他国家如何他不知道，但韩国已经快要被秦国吞并了！


    昔年赵魏韩三家分晋，一跃成为中原大地上几位强势的诸侯国，且都曾经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可现在呢？


    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元气大伤，魏国也有半数国土被大秦蚕食……韩国就更惨了，每隔三五年就要被大秦毒打一顿。


    作为王室子弟，韩非子自然是痛恨秦国的。


    可他却对眼前这位年仅8岁的‘公子政’提不起多少恨意，甚至此刻面对对方的问题，他也罕见的没有动怒，而是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韩非子才叹了口气，无奈道：“公子，你我皆是秦韩王室的血脉，应该知道两国的恩怨！”


    “如果你让我说实话……我觉得大秦太贪婪了！尤其在蚕食他国领土上！”


    “这一点我承认！”


    陈沐点头一笑：“昔年商君变法，为了就是壮我大秦！”


    “为了军功，大秦士卒不得不拼死作战，以求获得更多土地……所以这也是我大秦为何蚕食各国的原因！”


    “此非大秦之错，亦非大秦子民之罪……”


    “如果真要说对错 ，也那是这个世道有错！”


    “倒也是！”


    韩非子苦笑一声。


    他苦心研究法家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想要让韩国强大起来，能够像秦国那样攻城略地？


    可惜……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很残酷！


    年轻之时，韩非也想过促使韩国变法改革，可国君却只想削弱秦国，不思国内改革！


    这般做法，无异于治标不治本，也让韩非失望至极。


    原本他最近已经准备重新回去追随他的老师荀卿继续研究学问，却不想恰好遇到了陈沐。


    准确来说，是对方专门找到他，希望求教学问。


    只是……


    韩非此刻却不明白为了对方偏偏要留下‘天下’二字。


    这跟他们刚刚讨论的有关系吗？


    “天下！”


    韩非子重新将目光落在这两个字上。


    字是秦篆，和韩国的文字略有不同，但其行笔韵律却一样优美。


    看着看着……


    韩非子忽然有所明悟，毛骨悚然道：“公子留下这两个字，莫非是想鲸吞天下？”


    “是，但也不是！”


    陈沐依旧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韩非子却知道对方的答案就是如此！


    沉默片刻。


    陈沐才叹道：“先生，若你为国君，你可愿意放下仇恨，与大秦同归于好？”


    “自无可能！”


    韩非子顿时摇头：“你我虽一见如故，可秦韩两国积怨已深，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就算国君愿意，那些臣子就愿意了？”


    “即便文武将相愿意，那些百姓们是否会愿意？”


    “正是此理！”


    陈沐点头道：“所以……哪怕未来我成为大秦国君，大秦要不要吞灭六国，又会不会这么做，也同样由不得我！”


    “这……”


    韩非子哑口无言。


    是啊！


    哪怕是一国之国君，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若有一日大秦万民有了鲸吞天下之心，即便陈沐成为国君，他就能阻挡吗？


    很显然不能！


    更何况……陈沐似乎也不愿阻挡！


    否则他又为何独独留下这‘天下’二字？


    “天下！”


    陈沐同样看着这两个字眼，开口叹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由不得你我！”


    “人心思安。”


    “如果能吃饱穿暖，谁想选择战争？”


    “可若是没有战争也不行，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反之，则是自取灭亡之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韩非子愣了愣，直勾勾的看着陈沐。


    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对方总是时不时的蹦出几句发人深省的句子。


    就比如现在……


    思索片刻，韩非子才摇头叹道：“公子所言极是！若一国上下只知享乐，那么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倒是如秦国这般受尽苦难，反而一步一步成为当世之强国！”


    “时也，命也？”


    “都不是！”


    陈沐含笑看向韩非，再次丢出一个大招：“此乃物竞天择，自然法则！”


    “物竞天择？”


    韩非张了张嘴，又很快有些气恼道：“公子此意，莫非是想说我韩国活该被灭？”


    “没有活该不活该！”


    陈沐同样摇头：“猛虎有利爪，豺狼有獠牙，即便是低头吃草的牛羊，也有牛蹄羊角……”


    “寒来暑往，生死轮替，皆是万物竞争的结果！”


    “列国也同样如此！”


    “昔年诸侯何其之多？那时候可以你吞我，我吞你，为何到了现在就不能如此了？”


    “！！！”


    韩非子顿时不想说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陈沐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论，而且铁了心想要吞并天下。


    这也让他有些气恼，毕竟他和陈沐讨论学问的目的是想要互相印证，从而去壮大家国……


    可现在呢？


    韩国还是老样子，但秦国已经诞生出一位逆天的未来国君了！


    最气人的是……


    他韩非子很有可能还帮助对方成长了一些！


    “先生还在生气？”


    陈沐似笑非笑的看向韩非，躬身一礼道：“我该走了！先生若是气消了，不妨琢磨一下这‘天下’二字。”


    “毕竟天下不仅仅只有秦赵韩魏齐楚燕这七家……咱们也只是物竞天择的一个结果，而非尽头！”


    “既然注定要一直斗下去，为何非要群虎互搏自相残杀，而不是摇身化龙，一飞冲天？”


    “……”


    言罢，陈沐也不再留恋，坐上马车离去。


    身后，韩非子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是啊！


    昔年诸侯国相互兼并，这才有了如今的战国七雄。


    既然国与国的竞争还未结束，那早晚都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不管他是否愿意如此，也不管世人是否接受……这个结果早晚都要来，且极有可能就是秦国！


    天下！


    难道那位未来的大秦国家是想让他思考一下天下一统之后的事情？


    “也罢！”


    韩非子摇头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将那幅字画收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整理好衣冠直奔韩王宫……大秦的未来国君已经在行动了，那么他也要去尽最大的努力去阻止对方！


    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劝说国君进行变法……如果实在不行，也就去遵循自然法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