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芸姨离开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怕他一个人用钱没个分寸，所以只给他留下一百文，以后再按月给他寄钱。


    他信以为真，就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芸姨，让她全部带走。自己则拎了几件旧衣裳和两床薄被子搬到了租住的地方。


    一开始，他靠着那一百文还能勉强度日，起码温饱不成问题。


    可没多久，这点铜板就花了个精光，而芸姨那儿则半点音讯都没有。


    后来，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托人去给芸姨送信，可左等右等久就是不见回信。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饿死，林恒他三哥便给自己介绍了码头抗包的活，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直到娘亲回来，一切才变得不一样。


    他一直告诉自己，芸姨带着宋书彦在外求学，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所以才没顾得上他。


    可现在他才知道，芸姨他们早就过上了好日子，甚至还去了燕京。只是这一切他们都没告诉自己，甚至连个口信都没给自己留。


    这么做，他们真的有把自己当一家人吗？


    姜世安头一回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与此同时，姜芸也被姜世安突然出现这件事打乱了手脚。


    等到宋书彦回来后，便立刻找了回去，急匆匆说道：


    “彦儿，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宋书彦见她如此慌张，眉梢轻抬，问道：


    “谁？”


    “姜世安！”


    “你说什么？”


    宋书彦的表情骤然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姜芸又说了一次：“就是你那个没出息的表弟，姜世安。”


    宋书彦才确定这是真的。


    霎那间，宋书彦忽然想起昨日门房和自己说的话，有一位姓姜的同乡来找他。


    当时他以为是云岚书院认识的人，便懒得搭理。


    没想到，那人真的是姜世安。


    宋书彦的脑海里瞬间冒出几个问题，脱口而出问道：“他怎么会来燕京？跟谁来的？”


    姜芸回道：“跟他亲爹来的，说是爹还没死，找到他了。”


    “什么？他居然还有爹？”宋书彦的拳头骤然握紧，急声问道：“他爹是谁？也是燕京人吗？”


    姜沅见他突然激动起来，立马回道：“他爹是燕京人没错，但你不用担心，那姜世安过得跟乞丐似的，说明他爹也是个身份低贱的，不足挂齿。”


    听到姜世安过得不好，宋书彦的拳头才慢慢松开，神色也略微缓和下来。


    低贱就好。


    毕竟姜世安那个人，就是低贱的命。


    若说宋书彦此生最讨厌谁，那人就是姜世安。


    同样是幼年丧父，跟着寡母单独生活。


    凭什么他要被舅舅们赶来赶去，只能住在茅草屋里度日，而姜世安却能住在那座漂亮的大宅子里，还有奶娘伺候？


    而且，他每日都要帮姜芸干活，还要忍受她的打骂和虐待，说自己是扫把星，克死了亲爹，害得他们母子俩无处容身。


    可姜世安呢，虽然他娘亲长得丑，身子也不好，但对他却是百般疼爱，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犯了错，也只会耐心教导，从不打他骂他。


    对比之下，姜世安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出了他生活中的所有不堪。


    所以他讨厌姜世安，恨不得让他去死。


    后来，姜世安的娘亲死了，奶娘也没了，他成为了比自己还不如的孤儿，受人欺辱。


    直到这时候，他才歇了让姜世安去死的念头，决定让他继续活着，然后夺走他的一切，让他受尽苦楚再死，这样才能彻底消除自己的心头之恨。


    宋书彦的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狠厉，惊得姜芸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颤地问道：“彦，彦儿，你怎么了？”


    怎么眼神看起来这么吓人。


    后面半句话姜芸没敢问出来，不过宋书彦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稳了稳心神，重新恢复平静说道：


    “没事，我就是在想，他好不容易来了燕京，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好像也不太好。”


    原来是这样。


    姜芸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十分嫌弃地说道：


    “没事，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从前，不能再和他这种贱民扯上关系，所以咱们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别去管他。”


    宋书彦勾起一抹冷笑，反驳道：“那怎么行，难道您忘了当初玉清道长跟您说的话了？”


    话音落下，姜芸的脸色骤然一僵，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你怎么会知道？”


    宋书彦轻蔑一笑，慢条斯理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玉清道长说的没错，只有姜世安过得越惨，我才能过得越好，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


    “可是......”


    姜芸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宋书彦却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娘，当初你是怎么对姜世安他娘的，现在也可以怎么对他，不是吗？”


    尾音微微上扬，语气也极为平和，可姜芸却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剧烈颤抖，眼底满是惊慌和失措：


    “你，你......”


    宋书彦弯起唇角，露出和往日一样的温润笑容，语气从容道：


    “我知道玉清道长还说过，如果姜世安死了，我们的福气也会跟着到头，可那指的是在他十五岁之前。如我没记错，今年开春，姜世安已经满十五了。”


    姜芸睁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书彦：“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事已至此，宋书彦也不瞒她，直言道：


    “没错，当初你和玉清道长说的话我全都知道，包括后来发生的一切，所以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话说到这，宋书彦抬眸看向姜芸，目光深沉地说道：


    “娘，我们是亲母子，荣辱与共，知道吗？”


    如果说之前姜芸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心机深沉，瞒了自己这么多，那么这句话就又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


    彦儿说的没错，当初玉清道长给他批命时，就说姜世安是他命中的克星和绊脚石，只有让姜世安成为废人，他才能借助姜世安原有的运势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


    如今，玉清道长说的基本上都灵验了，彦儿也当上了将军府义子，很快就能出人头地。


    那么这姜世安也没必要再继续留着了。


    早日铲除，方能早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