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思夜想的人逐渐离汐远去，汐当即要追赶，然而才挪动手脚，眼前又出现了新的影像。


    不比方才那般，若说前者是浓墨重彩，如今的便是轻描淡写。粗略辨认出站在光暗交界处的人是自己，但又不太像是自己，下一刻便听到如下的对话，令汐肯定，就差一步将要揭开的过往在此时便会毫无保留呈现而出。


    “你是说，我能救她是吗？”那个汐身影寂寞，愣在原地许久，缓缓开口说道。


    而她对面虽是空无一物，但确实有声音传来。


    “是，宁宁历经的苦楚到这儿就够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能见到你，想必她会很高兴。”


    听到这话，汐泛红的双眼微微一闪，原要作答却是失了声，低头思量好一会儿，因说道：“若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而她的难受，还是因我而起…该怎样做，请您与我说。”


    “你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吧，放轻松些，孩子。这份约定也并非在第一时间就需要你兑现，那时该如何，全看你们。只要各自安好，无需计较那么多。”


    汐轻轻点首，一面听女子继续说下去，“命运会把你们引向两条路…到时都该如何走下去才好，皆由你们决定。”


    话音刚落，云雾缭绕之中，汐感受到一阵和风拂过脸颊，这时，一道浑厚的钟声敲响。


    “申请重启世界－－”


    而后，汐缓缓往下坠。


    女子向汐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于现下的你们而言，忘记这一切未尝不是好事。睡一觉吧，醒来又将是新的一天。祝福你，朝夕，也很感谢你愿意陪伴在宁宁左右。”


    汐合上双眼，轻声作答：“这一次，我会再不逃避了，我们要一起面对。命运依旧多舛，我也点头说好。”


    萧条的光景因话音渐落而消逝，独剩下平静的水声抚慰千疮百孔的心。依旧是差一步到冬日，可是此时的流水并不寒冷，绕过汐乏力的双手时还留下阵阵余温。


    与此同时，一个时急时缓的脚步声打破宁静。


    又一个汐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个她瞧着不大好，浑身是伤，将要被不远处的追兵给赶上。


    “终于死了吗？真不想让他得意。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好。”汐咳出一滩血来，探向腹部的伤口，笑了又笑，视线却是越发模糊。


    但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她身边，伸出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把即将要跌倒的汐给稳稳搀住。


    本要尝试看清楚来人，但所剩的气力不允许当时的汐这么做，因而她感激般露出一抹浅笑来，而后陷入了昏迷。


    再一睁眼，冬日的寒冰融化，才迎来了代表新生的春，眨眼间的功夫又下起一场仿佛落不尽的大雪。


    这时的汐换上厚实的外衣，笑盈盈地望着正在调制药水的江宁。


    “自我的母亲离去，我就没有家了。”说着，汐低头喝了杯中的热可可，紧促的眉宇不知不觉松缓开，再一看她脸上的笑容都似春光乍泄，分为轻柔和缓，“无处可去怎么办呢？”


    “一起去流浪。”江宁收好搁在桌面的手稿冲汐摇了摇，待又想起什么来，她认真补充了一句，“当然，一切总有办法的，别担心，我会陪着你。”


    这话一出，汐沉默好一会儿。


    此景于当下回忆起的汐而言并不陌生，然而下一刻让汐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温暖小屋被覆盖上一层冷冽的色彩。又一副长卷被缓缓拉开。


    还是冬日，那年大雪纷飞，万籁俱寂。


    一位幼年的孩子踏雪而来，她的背后是万家灯火，只是似乎没有一盏属于她，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与它们渐行渐远。


    直到她路过一个同样被如死水般的安静裹挟的地界，高大的落地窗被擦得锃亮，内部的景象得以看得一清二楚。


    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坐在一张凳子上，奏响放于她身前的大提琴。


    琴音悠扬婉转，不过听着总有些与热闹的新年夜不大相符的淡淡愁绪，至于为什么是淡淡二字作为概括，大约是那孩子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容吧，但明显能看出她并不开心。


    就此，孤单的灵魂相遇。


    “胡朝夕…哪三个字呢？”江宁把才烹好的姜茶递给她的新朋友。


    “古月，胡。朝夕，朝阳的朝，夕阳的夕。”


    江宁莞尔一笑，“很好听的名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会有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我叫江宁，江水的江，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宁。”


    仿佛是察觉到汐说起自己姓名时的失落，江宁越发温声细语。


    “也许吧。在这世上会在意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无家可归了。”因与江宁相谈许久，汐才缓缓说起自己的事来。


    期间，江宁静静听，时不时柔声安慰，或是听到汐说起一些难过的事来，反而自己先落了泪，这下倒逐渐冲散了汐心中的寂寥。


    江宁的母父工作忙碌，寻常时候也只能抽得出一小部分时间陪伴女儿，听说她认识了性子极为相合的朋友，自是不会反对两人来往。


    汐的母父不大愿意把关注分给她，只知道个大概便也没多过问了。


    因此，两人彼此相伴，度过了岁月静好的六年。


    直至有一日，突然生出变故。汐的父亲的仇家前来寻事生非，将汐绑走，不肯丢下汐的江宁亦被牵连在内。


    因绑匪脾气极为不稳定，当下说不准便要让刀染上鲜血。两人只得表面顺服，暗地里商议法子逃走。


    入夜，两人找着机会用刀割断绳索，正要趁着几个绑匪没在跟前这回从把被安置下的仓库的窗口逃出去。谁知，绑匪察觉出不对劲来，彼此呼唤着忙要赶上来，江宁便催促汐先离开。


    “宁宁，此事是我连累你，又怎能舍下你，让你独自在这儿。”汐满头大汗，下意识攥紧江宁的手，却发现她在挣脱。


    “他们就快来了，朝夕，而我的病多数时候连自己都不能把控，如果一起走了说不准还会拖累你。”江宁抬头看了汐很久，“你成功逃出去才有机会救我。如果…如果我遇上不测，那就帮我报仇吧。再见，朝夕。”


    江宁轻轻拨开汐紧扣住的手，因没站稳，跌落在地。


    汐看了一会儿，只得含泪应下，沿着两人原先计划好的逃脱路线躲开了追来的绑匪，之后成功与江宁的母父联系上。


    风波过去，但两人身上各自落下无法治愈的伤痕，挂念着彼此，因而默契地选择转移话题。


    当夜江宁的心脏病发，好不容易撑下来，自此以后永远惧怕黑暗。


    汐则是顾虑自己再次给江宁带去伤害，不得已远离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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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伴这些年来，她们或有过言语不合的时候，但从没想过会发生剧烈的争吵，甚至真的需要面对分离。


    都说双方都感到痛苦不堪的话，早就该和好了。偏这两位皆舍不得离别，却是一个都不敢勇敢些走上前。


    汐被母父送去国外，即将面对真正的孤身一人，因不知该如何与江宁说，她选择发消息告知。早晨传达的讯息，直到夕阳落下都没等到回复。


    汐一人孤坐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绪准备搭乘当晚的飞机。却不知江宁前去找她了，在路上因病情加重被耽搁，随即送往医院抢救。


    当日，其实汐有过后悔，或是想要再见江宁一面，纵使需要直面伤痛，她也愿意。或是隐隐有了些预感，她在所剩无几的时间赶去了江宁的家。


    就这样，两人明明已经在相逢的路上，迎接到的却是错过，而这一次分别便又是一个六年过去。


    熟悉又陌生的过往离汐越来越远，只剩下由剧烈变为迟缓的心跳声将她唤回现实。


    属于汐的记忆之花在这座“无人之巅”开得烂漫，而它的主人却是意外的寥落。及至要跌下去，汐终于回过神来，而这次仍旧是江宁稳稳地将她扶住。


    “汐，是看到了什么吗？”江宁一面抽出手帕替汐擦拭沾染在她手上的露水，一面细细端详了小半日。


    汐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轻轻点了点头。


    “喜与悲归于过往，往后的晴光永远在等着你。”说毕，江宁牵住汐的手来至一片空旷的青草地坐下。期间因见汐还有些恍神，江宁疑惑地看向纪沅，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均保持沉默，给汐留出静静心的时间。


    “宁宁，我－－”汐突然出声，话又突然截住，只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江宁。良久，她才道：“很抱歉。”


    “还有…谢谢你。我的一生都是淤泥，感谢你做了我一时的花，送我一场好梦。”


    这句话汐没有说出口，因为感激的话在往日已经说过太多次。


    江宁默默地替汐打扇，因见她好些了，才温声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道起歉了呢？”


    闻言，汐以手托住脸颊，沉默不语好一会儿，随后缓缓摇了摇头，“回忆起一些事，就想这样做了，不为什么。”


    过后三人在明尼岛小坐片刻，汐说要回去忙活与母亲相关的事，便与江宁两人告别。


    之后，江宁和纪沅才走到半山腰，她腰间的金铃忽然剧烈响动，迸发出一道灼热的光飞往高处，刺破天空的阴云，一瞧正是记忆之花所在地。


    “难道，还能找见属于我的往事不成？”江宁微微一笑，取下金铃握在手中，轻轻转动时，如划开一层又一层薄雾。有些缠绵，有些沉郁，虽是看得越发清晰，但心中总有些挥之不去的难过。


    天边悠悠荡荡飘下一片淡蓝色的花瓣，江宁伸出右手接下，想了想，似是被牵引着念了句：“一时苦世世苦，有情只因无情苦。”


    “这说的是我吗？”江宁怔住，回想起刚才心情十分低落的汐，望向不远处那抹步履匆匆的身影，想了想捏了法诀，把召出的一轮圣光送至汐身边，为她照亮前路。


    “身边总有故人在，我能重枕旧梦，想来聪慧如她也能感受到吧。汐伤心是因为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