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宜干干巴巴地说着，明明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到了眼下，周颖如真的打电话回来了，周克宜却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那么几句。


    周克宜屏住气，等了一会儿，等着周颖如的恢复，等着小妹对于他的这些卖惨给予回应。


    只可惜，电话这头的周颖如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真奇怪，明明只过去了三分钟，周颖如却觉得像三十分钟那么漫长。


    陪在一旁的沈季平注意到周颖如的动作，无声地用口型问道，你一会儿有事？


    周颖如轻轻摇头，看来周克宜是打定主意要等自己开口，只能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大哥，你说完了？”


    “不，不是，”周克宜听出来周颖如的不耐烦，没有等到自己期待已久的问询，只能自顾自将话说了下去，“我们想问问你……”


    跟在周克宜身边的周克明，眼看着大哥半天都绕不到重点上，心急地夺过话筒，将那句话吼了出来，“小妹，你能不能借我们三百块钱？”


    “不方便的话，两百……一百也行，二哥给你打欠条。”


    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周克明这个一向沉稳的人也乱了阵脚。


    从小到大，周克明都是更聪明更沉得住气的那一个。


    凡事有大哥冲在前头，他只要跟在后头，确保事情不要闹大，不要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王淑英的偏爱。


    坏人都留给周克宜和王淑英去当，好处嘛……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


    但现在不同了，周颖如将他们全都告上法庭，判决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将吃进肚子里的钱全部都吐出来，一分钱都不能少。


    铁饭碗丢了，父亲和母亲也离婚了。


    他们不是没有打周庆国老房子的主意，只可惜周颖如走的时候，将房子的锁换了，周围邻居都认识他们，也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想要闯进去都做不到。


    现在他们一家七口人，挤在那么小的一个房子里，周克明只觉得呼吸都费劲。


    小妹是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周克明再不愿意，也必须要低头来求。


    周颖如轻哼一声，语气轻松平常，像是在聊别人家的事。


    “二哥，我上初三那一年，考了全校第一，校长高兴得亲自给咱家送奖状，送了二十块钱，你还记得吗？”


    “我……我记得。”已经猜到周颖如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周克明脸色煞白，冷汗簌簌地冒了出来。


    “那二十块钱我想着给自己买一个书包，一支钢笔。”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用你和大哥扔了的，不喜欢的，用烂了的。每次我和咱妈说，她都说家里没有钱。”


    “我信了，所以我等到自己能挣钱的那一天。”


    “可当我名正言顺地拥有二十块钱的时候，钱也根本进不了我的荷包。”


    “第二天，妈大清早翻山越岭地去赶集，买了两挂猪肉，两个攒新的书包回来，分给了你和大哥。”


    “一直到我到高中报到那一天，我都没吃上一口肉，对不对？”


    “对……小妹，当初是我们不懂事，我们……”周克明难得卡壳，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这些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周家上演，周克明其实记不太清了。


    妈不是说了吗，小妹是个女孩子，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对她再好都没用，将来不会给家里做一点贡献。


    所以要趁着她还没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将她盘剥干净。


    王淑英是这么教两个孩子的，自己也是这么身体力行做的。


    周克宜和周克明能怎么样？自然就是有样学样。


    周颖如迎着沈季平心疼的眼神，语气冰冷地对电话那头的周克明说道，“所以二哥，多余的钱，我一毛钱都不会给。”


    “我还要提醒你们，法院的判决书上说了，你们俩每个月都应该给爸赡养费。”


    “你们什么时候给爸赡养费，我什么时候就给咱妈寄钱，这很公平。”


    周颖如说完，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周颖如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今天，当周克宜两兄弟依旧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舔着脸跟自己提借钱的时候，周颖如真心替曾经的原主不值得。


    她为周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除了周庆国，没有一个人惦记她的好。


    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委曲求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付出和索取。


    这些观念已经深入周家人骨髓，所以即使自己将他们都告上了法院，周克宜仍然好意思来找自己借钱。


    放在听筒上的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拿起来。


    面前的男人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揉开周颖如的手指，一根根和她手指紧扣。


    “都过去了。”沈季平安静地看着周颖如，声音穿透进对方的灵魂深处似的。


    周颖如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似海。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周颖如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两人携手走到家门口，刚要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周姨， 沈叔叔！”


    周颖如回头，背着书包的孟小磊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坡上冲了下来。


    停到周颖如面前的时候，周颖如看着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的小伙子，欣喜地问道，“小磊，什么时候来的？”


    孟小磊明显晒黑了一些，笑容憨厚，“刚下车。”


    “周姨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张大娘就让我上她家吃饭去。”


    “所以你现在也是去他们家？”周颖如问道。


    孟小磊点点头。


    周颖如看向沈季平，“我们一块儿过去？”


    沈季平点头应好。


    周颖如想了想，回到家里，给周庆国留了一个字条，告诉他，自己和沈季平到张主任家吃饭去了。


    走出门的时候，周颖如还细心地在小院子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


    孟小磊和沈季平站在门口等着她，看着周颖如拿着东西出来，孟小磊连忙将袋子接过来。


    “周姨，我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