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和道：“李知府，你详细说说这个冰封大侠。”


    李锐道：“回禀王爷，下官对于这个冰封大侠所知也不是很多，毕竟他目前的主要活动区域不在下官的管辖范围之内。”


    “不过这冰封大侠好像跟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最近几个月率领自己的门派在漳州沿海一带抗击倭寇，几乎已经要把漳州的倭寇杀绝了，听说光杀的人头都筑了好几个京观了。”


    “因为这冰封大侠的武功可以把人给冻僵，所以老百姓才给他起了一个冰封大侠的绰号。”


    朱太和若有所思，问道：“那这冰封大侠的门派，叫什么名字？”


    李锐回忆了一下，道：“回禀王爷，下官听说，好像叫什么嵩……什么派？”


    “嵩山派？”


    朱太和提醒了一下。


    “对，就是嵩山派！”


    李锐一拍脑门，道：“还是王爷料事如神，一下子就说中了！”


    朱太和道：“多把你拍马屁的功夫用在老百姓身上吧。”


    “啊？”


    李锐遍体生寒，连忙跪下，不断磕头道：“王爷的教诲，下官谨记在心，谨记在心！”


    在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李锐见朱太和没有回应，稍微抬起头来一看，厅堂内空空如也，哪还有朱太和的身影？


    闽地三月，青草拔出嫩芽，正是天气逐渐转暖的好时节。


    然而通往漳州府的驿道上，连风都带着一股铁锈和焦糊混合的腥气。


    经过多日的急行军，左冷禅所率领的嵩山派剿倭队伍，终于来到了漳州府地界。


    队伍当中，弟子上千人，还有数百仆役，马车几十辆，装载着行军物资。


    至于近些年左冷禅收拢的左道高手，则是化整为零，分批前往漳州，再与嵩山派汇合。


    队伍沉默地行进，只有马蹄单调的哒哒声、兵刃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行军多日的疲劳导致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晦气！”


    二太保托塔手丁勉啐了一口，浓眉拧成疙瘩，声音压得极低：“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海边，就为了砍几个倭贼？也不知道岳师兄是怎么想的！”


    丁勉本就性格颇为暴躁，此时闻着空气中的咸腥湿气，还夹杂着一丝腐肉的臭味，让他更加烦躁。


    三太保仙鹤手陆柏扯了扯嘴角，声音细若蚊蚋：“师兄，少说几句吧，跑了这么一路，大家都不好受。”


    丁勉本来想回怼几句，但是看到陆柏仅剩的一条手臂后，最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但是丁勉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大多数弟子们的情绪。


    此刻绝大多数嵩山派弟子均紧抿着嘴唇，眼神疲惫又麻木，他们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倭寇？那是卫所官兵该管的事！


    他们嵩山弟子，练的是精妙剑法，求的是江湖扬名、门派壮大，谁耐烦跑到这天涯海角，与一群凶残如野兽的海贼搏命？


    若非掌门严令如山，谁愿踏足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土地？


    还有掌门自从把五岳盟主的宝座让给华山派之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其实掌门不必如此啊，比武输给岳师叔也没什么关系的，以后我们再夺回来就是了。


    但是你非要说岳师叔是神仙，你让我们这些弟子们怎么信啊！


    若非左冷禅威严深重，行军途中又有几个弟子试图逃跑直接被左冷禅捉回来革杀，否则至少得有一两成的弟子在中途就跑路了。


    左冷禅端坐马上，身形稳如磐石，一双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如同冰封的寒潭，对身后隐约传来的抱怨置若罔闻。


    他在心中何尝没有抱怨与疑惑，但这有什么用？


    如果不听岳不群的号令，恐怕嵩山派早在岳不群造访的那天就覆灭了。


    现在不但赢得了生机，而且还有紫霞真气作为奖励，未来有机会踏入更高的武学领域，只不过是吃点苦头，来海边杀一些倭寇，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这些话，左冷禅也给弟子们讲过，也起到了一些效果，但苦闷的行军，依然不免会有一些怨怼新生。


    左冷禅心中盘算，唯有速战速决，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换取紫霞真气的结果，然后带着这群满腹牢骚的门人弟子，早日离开这令人作呕的泥淖。


    “请问，是嵩山派来的大侠吗？”


    驿道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惶的本地小吏，见来了这么一群江湖人马，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左冷禅骑马上前，问道：“我们是嵩山派的，你是何人？”


    小吏喜道：“果然是嵩山派来的大侠，我叫马山坡，是罗知府派我来的。说是在漳州剿倭期间，让我作为嵩山派大侠的向导，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在左冷禅发布《剿倭檄文》后，正德皇帝朱厚照就派人给漳州知府罗列传了圣旨，让他协助嵩山派剿倭。


    派出这名向导，便是罗列给嵩山派提供的唯一的协助了。


    倭寇背后，岂能没有当地世家大族的勾结？罗列又岂能把这些人给得罪了？


    再说了，难道这里面的受益者，就没有自己吗？


    不参与，又不代表不受益。


    但是又不能公然违抗皇命，一点都不作为，所以这才有了现在马山坡作为向导这一回事。


    左冷禅淡淡道：“前面带路吧。”


    “啊？”


    马山坡一愣，问道：“不知大侠是想让我带路去哪里，先去城里修整一下吗？”


    左冷禅道：“不用了，直接带路去有倭贼的地方。”


    “好，好！”


    马山坡连连点头。


    左冷禅给他分配了一匹马，马山坡在前带路，绕过了一座已经成为焦土的小型卫所，直接赶往海边倭寇最新肆虐过的一处村落。


    尚未抵达村落，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已经如无形的巨手，蛮横地钻入了所有人的口鼻。


    当村落残破的轮廓终于映入眼帘时，连左冷禅冷峻的眼角都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断壁残垣，黑烟袅袅。


    目光所及，再无一处完好的墙壁，残存的焦黑木梁斜刺向灰暗的天空，如同大地绝望伸出的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