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精山脉最近有点过于热闹。


    不，不能说是热闹。


    应该说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那股由《祖安问候剑诀》掀起的“口吐芬芳”之风，已然从最初的小打小闹，演变成席卷整个山脉的日常。


    修士们曾经仙风道骨，如今张口闭口皆是“亲切问候”。


    剑气纵横间，不再是清越的龙吟，反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电子宠物”叫声。


    这股歪风邪气愈演愈烈，终于，像一根最臭的搅屎棍，捅破了某位存在的忍耐极限。


    剑无涯。


    一个几乎被岁月遗忘的名字。


    此人乃上个时代的剑道绝顶天才，一身剑术通神，性格却如他手中之剑一般，孤高，锋利，不染尘埃。


    他平生最重剑道尊严。


    在他眼中，剑是君子，是侠客，是裁决世间不公的利器。


    而这《祖安问候剑诀》，简直就是把神兵利器丢进了粪坑，还反复搅拌，美其名曰“创新”。


    这是对“剑”之一字的极致羞辱，是对所有剑修毕生信念的践踏。


    剑无涯出离愤怒了。


    更深一层的原因，则与那位搅动风云的林杰，或者说，与林杰的前世“无相魔君”，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旧怨。


    遥想当年，无相魔君邪功横行，天下修士十有八九都被其诡异莫测的功法所蛊惑，心甘情愿成为其信徒。


    剑无涯，便是那极少数凭借自身超凡剑心与坚定意志，硬生生抵挡住诱惑的异类。


    他固守己道，未曾沉沦。


    但也正因这份固执，他错失了某个传说中的天大机缘，一个足以让他剑道再进一步，甚至触及更高层次的机缘。


    此事，一直是他心中难以释怀的隐痛。


    新仇旧恨交织，剑无涯终于破关而出。


    这一日，杠精山脉的天，似乎都暗了几分。


    一道孤高的身影，如利剑般撕裂长空，降临此地。


    剑无涯甫一现身，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剑意便如海啸般席卷四方。


    那剑意纯粹、刚正、凌厉至极，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污秽。


    原本还在山脉各处“友好交流”的祖安修士们，瞬间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那是蝼蚁仰望神龙般的恐惧。


    “此等以污言秽语为剑，以祖安问候为乐的邪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剑无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震得他们耳膜生疼，心神摇曳。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将此邪功连同其源头，一并彻底抹除！”


    他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话音未落，剑无涯双眸神光一闪，已然洞悉了此地邪功气息的流转。


    他感知到山脉深处，存在一个《祖安问候剑诀》最为活跃的“气眼”。


    那里污秽之气冲天，无数负面情绪与粗鄙言语交织，形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能量漩涡。


    在他看来，那定然是邪功的源头，或是某个至关重要的核心节点。


    找到了目标，剑无涯不再迟疑。


    他右手并指如剑，缓缓抬起。


    周遭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衣袂在剑意激荡下发出的轻微拂动。


    一式“斩孽”，蕴含了他数百年对剑道的虔诚感悟，凝聚了他毕生的剑意精华，朝着那“气眼”悍然劈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也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将空间都切割开来的无形剑气，瞬息而至。


    这一剑，意在斩断因果，磨灭法则。


    剑无涯自信，在这一剑之下，即便是一座万仞高山，也会被从中劈开，化为齑粉。


    任何法则，任何阵法，都将在其锋芒下黯然失色，土崩瓦解。


    这是属于上个时代顶尖剑修的骄傲与自信。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足以断岳开山的无形剑气，在接触到杠精山脉核心区域那片弥漫的“祖安力场”时，竟如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往日的锋锐。


    那“祖安力场”怪异无比，充满了混乱、戏谑、颠倒黑白的诡异力量。


    剑意中蕴含的严谨“逻辑”，在这种力场面前，仿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被干扰得支离破碎。


    更让剑无涯骇然的是。


    就在他的剑意被大幅削弱的刹那。


    杠精山脉深处，某个由林杰在天道BUG中悄然植入的，专门针对“正统功法试图强行破除邪功”的后门，被这刚猛无匹的剑意不偏不倚地触发了。


    这后门，阴险至极。


    它不与你硬碰硬。


    它只负责“借力打力”，还是打自己。


    于是，剑无涯那威力本已十不存一的剑招，在后门的作用下，残余的剑气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诡异地牵引着，调转了方向。


    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反向他自己袭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什么？！”


    剑无涯瞳孔骤缩，一生沉稳的他，此刻脸上也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招，不仅没能斩妖除魔，反而会反噬自身。


    仓促之间，他只能本能地运起护体剑罡抵挡。


    “嘭！”


    一声闷响。


    剑气倒卷而回，狠狠撞在他的护体剑罡之上。


    虽未受实质性的重创，那股反震之力，却也让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踉跄数步，发髻散乱，衣衫也沾染了些许尘土，显得颇为狼狈。


    与他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睥睨一切的模样，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剑无涯稳住身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坚如磐石的剑道信念，在这一刻，竟然产生了一丝裂痕。


    这怎么可能？


    自己的剑，自己的道，竟然会以这种荒诞的方式失效，甚至反噬。


    “这……这不可能！我的剑……”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迷茫。


    曾几何时，他的剑是世间最锋利的所在，无物不斩，无坚不摧。


    今天，却在这充满污言秽语的杠精山脉，遭遇了滑铁卢。


    剑无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依旧弥漫着“祖安气息”的山脉深处。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愕，有不甘，有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困惑与动摇。


    最终，他一言不发，化作一道剑光，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屈辱，遁走了。


    他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思考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或者说，是他太久没有入世，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