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约莫三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城市的轮廓——卢克索市，一座依托矿业发展起来的边陲小城。


    低矮的土黄色建筑群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单调，街道两侧零星立着几棵耐旱的棕榈树，蔫头耷脑地垂着叶子。


    皮卡驶过坑洼的柏油路，偶尔能看见裹着头巾的当地妇女拎着水桶匆匆走过，街角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正追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嬉戏。


    老李在一个岔路口踩下刹车，指着前方说："前面就是华人聚集区了。我还要去采购种子和工具，就把你们放这儿吧。"


    他摇下车窗，热浪立刻涌进车内，"沿着这条路走五十米右拐就是劳务市场。我两小时后回来接你们，还在这位置等！"


    “谢谢你。”黄坤从副驾驶先下了车。


    苏砚秋眯着眼望向老李指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几栋褪色的蓝顶平房前，隐约可见三五成群的人影在晃动着


    “好，你先忙！”


    苏砚秋挥挥手表示感激，接着和黄坤并肩前行，街上行人很少，甚至算的上冷清，即便有人也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和他们之前的区别很大。


    走着走着黄坤突然一把拉住苏砚秋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等等！前面不对劲！"


    他压低声音警告，眉头紧锁地盯着前方。


    苏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三十米开外的一处小卖部旁，三个穿着花衬衫的黄皮肤青年正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亚裔男子。


    那人衣衫有些脏污，被他们抵在墙边上蹲着，双手护着头。


    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青年正举着啤酒瓶，作势要往他头上砸。


    "poLiCe！there！"


    苏砚秋突然大喊一声，同时掏出放在耳朵边做出打电话的动作。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响亮，惊起了路边几只觅食的麻雀。


    那群人像触电般猛地回头。


    黄发青年骂了句"fuck！"，恶狠狠地瞪了苏砚秋一眼，但最终还是悻悻地扔下酒瓶，跟着同伴快步离开了。


    酒瓶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疯了吗？"


    黄坤就在刚刚苏砚秋叫出声的时候早一把将苏砚秋拉到身后，但他此刻声音里带着后怕，"万一他们来打你怎么办？"


    苏砚秋却显得很镇定从他后背出来："我观察过了，他们虽然凶，但那个酒瓶一直没真砸下去，应该只是想吓唬人。"她拍了拍黄坤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然后快步走向那个被欺负的男子。


    走近后，对方的特征更加明显了。


    虽然衣服脏得看不出本色，但明显是现代风格的t恤和牛仔裤，与当地常见的传统服饰截然不同。


    他大概一米八五的个子，此刻却蜷缩着身体，显得格外狼狈。


    "hey！what''s going on here？"苏砚秋用自己的初中常用英语问道，同时保持着安全距离。


    男子这才慢慢放下护着头的手臂，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华人面孔。


    他的右眼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左脸颊还沾着灰尘。


    见是个女的倒是放松了不少，用流利但带着疲惫的英语回答："it''s nothing, just a misunderstanding..."


    "你是中国人？"黄坤突然用中文问道。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们...也是华国的？"


    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浓重的东北口音，"我辽宁沈阳的！老天爷啊，可算遇见自己人了！"


    苏砚秋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尽管处境狼狈，但能看出他原本应该是个体面的年轻人。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粗壮，显然是干惯了体力活的。


    此刻他本想用手抓住黄坤的手臂，但可能考虑到自己不怎么干净，又放下去不断搓着。


    "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砚秋递过去下车时老李给的一瓶水，"怎么搞成这样？"


    男子接过水瓶，一口气灌了大半瓶，这才抹着嘴说："我叫周林杉，去年跟着劳务公司来这边做建筑工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开始挺好的，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包吃包住。后来老板说菲律宾工人只要九千，就想着法的找我们的错处......说我上班打瞌睡....违反安全规则给我开了，可是中午的时候那么热，以前都是默认休息一小时的！"


    他说着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苏砚秋看到他真是脖子下面一个色，脖子上面一个色。


    "现在签证月底就到期，工作找不到，宿舍也回不去了..."


    周林杉的声音越来越低，"刚才实在饿得不行，想跟路边摊讨点吃的，结果..."他苦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黄坤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不回国？非得..."


    "我知道很丢人！"周林杉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全村人都知道我是出国挣大钱的，现在灰溜溜回去算什么？"


    他的眼睛发红，"我爸妈把养老钱都拿出来给我交的中介费，我...我得把钱挣回来啊！"


    苏砚秋突然问："你之前工资多少？"


    "一万整！包三餐包住宿，一个月还有两天假！"


    周林杉的语气突然变得怀念，"活儿是累，天气热，但工资准时发，还能往家里寄钱..."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直到那些菲律宾人来了，他们只要九千..."


    苏砚秋和黄坤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清了清嗓子："我们农场缺人手，种地的活能干吗？"


    周林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能！绝对能！我这大个子有的是力气！"


    他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工资低点都行，真的！"


    "试用期一个月，工资八千，转正一万。"


    苏砚秋认真地说，"干得好可以做技术工的话可以涨到一万五。同样包吃住，而且..."


    她顿了顿，"每个月有四天假。"


    "真的？！"


    周林杉的声音都颤抖了，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您...您没开玩笑吧？"


    黄坤适时插话："没开玩笑，但我们需要至少五十个人，你有认识的朋友也在找工作吗？"


    "有！太有了！"


    周林杉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可惜没电了，他指着黑黑的屏幕，


    "我们有个华人互助群，里面全是像我这样走投无路的..我需要充个电，才能打开手机，我还有话费的！可以发消息。"


    黄坤从兜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充电宝递给他，周林杉立马手忙脚乱的充电开机，好一会他划开微信，屏幕上立刻跳出一长串99+d的求助信息：


    「签证还剩10天，求任何工作！」


    「被中介骗了，现在睡公园，谁能帮帮忙？」


    「有老板要人吗？工资多少都行，求个合法身份...」


    「为什么我要的工资都比国内低了还没人要我啊！」


    「大学生，求个兼职工作，快吃不起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