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冒着风雪来到了前线。


    几位披着斗篷的身影此时都已披上一层雪衣，一同望向前方的一片白茫茫。


    吱呀——


    踩雪声传来。


    “……七夜。”陈牧野红着眼眶，半天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咯噔——


    心脏猛一抽痛，林七夜还有些乐观地打趣道，“队长，你刚才是不是也被……”


    “小秋没了。”吴湘南打断道。


    笑容牵强的黑发小子，不信地开口道，“他是不是在哪里藏着的？月饼？月饼，我看到你了。”


    “七夜……”红缨早已哭成泪人了，她哽咽地打断林七夜的自欺欺人。


    “哈哈哈，说什么呢，月饼怎么可能会出事。”林七夜向后退了几步，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他肯定在哪里偷偷看呢。对不对，月饼？下雪了，你出来咱俩堆雪人啊！我这次回来还专门要了几瓶你最喜欢的酒，咱俩一块不醉不归啊！”


    无人应答。


    苍茫白色中，只有落不完的雪。


    黑发小子坚持不懈地低声唤着那位许久没有回家的人，“月饼？别贪玩了，快出来吧，这么冷的天，你一会手就会冻僵的。”


    嗒嗒嗒——


    “……咦？你们有见到我的老婆吗？”洛基礼貌问道。


    祂找了整个沧南，也没见到那人的身影。


    顺着空气中的香味，祂也只看到了一片看不到头的雪地。


    祂那么大个老婆去哪里了？


    “是你害死了他。”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一旁走了过来，黑色恶犬腥红着眼，冷冷开口道。


    “什么？”洛基突然一顿，祂挂着笑容的脸开始慢慢僵住。


    难怪……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人的香味……


    为什么这里的香味会这么浓……


    祂……


    是祂害死了祂的老婆……


    噗——


    两把刀直接从后给祂捅了对穿。


    “你？杀了月饼？”面无表情的黑发小子，黑眸宛若深渊。


    洛基的分身瞬间爆开，但祂却感觉好似自己的本体受到了重创。


    在无人可以窥探的地方，林七夜手里的金色丝线在雪幕中，如同失去方向的旅人。


    他……压根寻不到那人……


    【老婆】、【小娇娇】、【小美人】没了……


    月饼……也没了……


    盘坐在雪地上，黑发小子木讷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雪落满衫，却唯独没让他白头。


    “怎么？月饼不给我，现在又连落水狗的资格都不给我了？”


    曾经有过一只蝴蝶落在他的左肩，如今天冷了……


    啪嗒——


    一滴热泪，滚落而下。


    ……


    远处，


    雷光闪烁，虎视眈眈的因陀罗攻击迅猛。


    数不清的紫电攻击在陈夫子的心“景”之上。


    哪怕口吐鲜血，但那一袭白衣，寸步不让。


    突然，


    黑色身影瞬间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飞驰而去。


    “法天象地。”一声蕴含着神威的低沉嗓音响起。


    踏破苍穹，身披银色战甲的杨戬，挥起三尖两刃刀，直取因陀罗首级。


    眉间竖瞳瞬间睁开，比刚才更浓郁的杀气瞬间席卷天地，


    啧——


    数不清的银芒在雪幕中穿梭，因陀罗被寸寸肢解，化为肉泥。


    逆着风雪屹立，身上的神威璀璨耀眼。


    杨戬透过风雪看向远处的一片空地，手上的布袋早已空空荡荡。


    轻叹一声，这世间，再没有那位唤他“真君”的青年了。


    小黑赖说的不对……


    这味道……太苦了。


    突然，祂向天际看去，迅速化为银光冲去。


    ……


    好大的雪啊……


    虞玉秋站在雪地里，抬头看去。


    记忆飞到许久以前，他眸光悠远，神情悲悯。


    这个世界又落雪了。


    难怪有些眼熟，潇潇洒洒的白雪如他在转山的路上遇到的一样大。


    有些释然地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他轻叹一声，任由那晶莹落满臂肩。


    漫天大雪裹挟着往事重重，刺骨寒风吹来无边思绪，天地苍茫无限。


    人生呢……不过轻捻指尖，数着数着，就到头了。


    这一生，终究不过是风雪一程，步履匆匆。


    这一走，怕是再也不能相见。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没准哪日醒来，你就会发现，离别是常态。


    人和人之间……难免会有分歧，难免会有岔路口，难免会有分道扬镳……


    所有人能做到的，只不过陪伴我们其中一程，剩下的路，都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去。


    虽然没有机会再看到这群后生可畏的年轻人是如何闲庭信步登天梯、平步青云乘风起，但是，他已经很知足了。


    能够参与这群年轻人肆意张扬的青春，就已经足够了，他向来不奢求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干完这一趟，他就回老家退休，


    种种花，养养狗，晒晒太阳……


    离别之际，就再回首看一眼吧。


    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再看看这片土地……他就会离开这里。


    他会回去，像当初那样，回到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


    一道屏障，阴阳两隔。


    虞玉秋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慢慢地看向不远处的那几抹熟悉的身影，笑着道别，


    “祝诸位，长命百岁。”


    话音刚落，数据化为蓝色晶体开始消散。


    唰——


    一道银光飞驰而来。


    “喂！小秋！”


    “是真君啊，辛苦了。”


    “别走……”


    回应祂的，是抓不住的指尖。


    ……


    沧南近百年没有下过这么一扬大雪。


    整个十年来被【凡尘神域】复活的人，如今又被【超凡生育】护住魂魄。


    只是那个突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又突然消失的人，在这扬大雪后，再也没来过，哪怕是梦境，他都没有来过。


    这时候，林七夜才意识到，虞玉秋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除了那一只曾经和陈牧野对战时，故意露出的漂亮眼眸，再无其他，虞玉秋的模样，只存在别人的回忆里，他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有些人，在最开始遇见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离别。


    这时候，路过他生命最后旅程，陪伴他生命最后一刻的众人才知，原来每一次回眸，都是告别，每一次回首，都是在替活着的人，涉险。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


    他不值得别人为他停下脚步，他会永远站在原地，目送一个个背影远去……


    虞玉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虞字如同背负了千年情债，而玉字是招之而来的无限觊觎，偏偏这秋字却在暗示的萧瑟结局。他名字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象征着残缺、荒凉与遗憾。


    虞玉秋，予于秋。也许，他在一开始介绍的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是在告别。


    ……


    可是，你可知？


    若是雪山之巅，若是蜿蜒大川，若是万顷荒漠，若是无垠草原……若是你不在身旁，这一切，也只是庸常。


    若是漫天繁星，若是璀璨银河……若是宇宙没你，这一切，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