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桌上那张刚刚拼凑出的代达罗斯迷宫图上，紧迫感几乎要凝成实质。


    地图上，六个被红色墨水圈出的圆点，用线条连接后，赫然形成一个指向都市中心的巨大空洞。


    卡修正色道：“这与我们在第四层看到的壁画相互验证，可以确定，祭坛位于人造迷宫第十层，用途未知。”


    芬恩抬手揉着眉心：“如果这六个圆环代表少女，拿壁画中心的黑龙代表欧拉丽……这绝非善兆。”


    卡修深以为然地点头，余光瞥见一旁满脸困惑的洛基，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可是活了亿万年的神，看到这种古老壁画，就没点熟悉的感觉吗？”


    洛基像是被口水给呛到，忿忿不平地抬手反驳。


    “你把咱当成什么了？啊？整天偷窥下界的糟老头子吗？”


    “这种没头没尾的壁画，鬼才知道是什么玩意！”


    “还有！”


    洛基没好气地将一个空酒瓶“砰”地砸在桌上，眼中怨气升腾。


    “你不是说咱一直被狄俄尼索斯耍得团团转吗？就因为潘妮娅手里的这瓶酒？”


    卡修眉梢微扬：“你还没察觉？这可是远超苏摩酿造技艺的神之酒。”


    “神之酒？”


    洛基与芬恩面面相觑，前者甚至把空酒瓶凑到鼻子前，像只小狗般用力嗅着，试图分辨残留的气味。


    卡修看着这一幕，不禁失笑。


    虽然并非本意，但经历数个世界，他品尝过的顶级佳酿早已远超洛基的认知。


    苏摩的迷醉之酒、吉尔伽美什的奢华之酒、赛米拉米斯的恶毒之酒，乃至东尼的酒神权能。


    故而他能够分辨得出，这瓶酒的品质足以让神明都醉生梦死。


    “我从未信任过狄俄尼索斯，所以一直在揣摩他混淆视听的手段。”


    卡修上前两步，从洛基手中拿过酒瓶，意有所指。


    “人喝醉时，会说出自己都深信不疑的胡话。这个道理，放在神身上也一样。”


    听出弦外之音的洛基脑中仿佛有电光炸开，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的意思是……”


    卡修微微颔首，残忍地补完了那句让神明难以置信的推论。


    “只要他自己醉得一塌糊涂，那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心中认定的‘真实’。”


    “没有人，也没有神，能去质疑一个醉鬼的‘真心话’。”


    当神明彻底沉沦，将“恶”的主人格剥离后，他自然会坚信自己所说的一切。


    他说，自己是正义的伙伴。


    透过那层绝妙的伪装，站在离正义最近的地方，他暗自窃喜。


    他说，要与洛基、赫尔墨斯联手讨伐邪恶。


    注视着两位神明为此抓耳挠腮，丑态百出，他愉悦不已。


    此刻，挫败感如烈火在洛基心中熊熊燃烧。芬恩却率先反应过来，急声追问。


    “为什么不立刻反制？从人造迷宫返回时，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卡修想起在迷宫中那位驱动神威的菲儿葳丝，耸了耸肩。


    “来不及的。”


    “我原以为菲儿葳丝是新种势力安插的信使，但在人造迷宫的战斗让我确信，她就是狄俄尼索斯的人。”


    洛基勉强从挫败中回神，疑惑地看向这个已然与自己同格的孩子。


    “你确定她动用了权能？不是某种特异的魔法或技能？”


    卡修平静点头：“那是由神血浇灌，经由多重改造扭曲而成的污秽怪物。即便只是半成品，也已然超越了冒险者的范畴。”


    芬恩眉头紧锁，看了一眼脸上写满恶心与屈辱的洛基，沉声提醒。


    “我立刻整合情报通知公会。神明那边，就交给你了。”


    洛基无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她要立刻去把这份一败涂地的屈辱，分享给她的“好盟友”赫尔墨斯。


    芬恩长叹一声，重新伏案，试图从纷乱的地图中，为欧拉丽寻找一线生机。


    ……


    摇曳的提灯切开黑暗，为漫步其中的塔纳托斯与伊丝塔照亮前路。


    假面人不紧不慢地清理掉挡路的巨石，引领两位神明来到人造迷宫第四层的开阔回廊。


    因之前的骚乱，石柱间的壁画布满裂纹，人类在怪物爪下哀嚎的细节已模糊不清。


    这幅残破的景象，令醉心死亡的塔纳托斯倍感遗憾。


    他遥遥望向回廊中心的那道身影，阴沉低笑。


    “因为洛基眷族的肆意破坏，总算是让你这个【都市破坏者】也坐不住了啊。”


    埃尼奥转过身，显露出及地的深紫色斗篷，上面装饰着数个表情迥异的假面。


    那惊悚的神韵，仿佛在宣告神明与生俱来的复杂多面。


    “跟我来，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假面人抬手拉动墙上一支火把，一条隐秘通道悄然开启，埃尼奥率先步入其中。


    各怀鬼胎的塔纳托斯与伊丝塔对视一眼。


    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但出于神明的傲慢，二者还是紧随其后，消失在通道深处。


    磷光映照出扭曲的身影，一路无言，很快，他们便抵达了真正的祭坛。


    “啦——啊！！！”


    美丽而扭曲的歌声在此间回荡，即便身躯已然堕落肮脏，仙精们的歌喉依旧交织出悦耳的旋律。


    塔纳托斯捋了捋发梢，神明的眼力让他察觉到祭坛的异样，咧嘴嘲讽道。


    “哦呀，这不是连蕴养都未完成的半成品吗？你打算用这种东西做什么？”


    伊丝塔则一脸不耐，心中有鬼的她只想尽快脱身，直言呵斥。


    “少废话，快把天之雄牛交给我！之后你们想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埃尼奥猛然低下头，全身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面具下传来压抑的、仿佛砂纸摩擦骨头的低哑嘶吼。


    “计划……乐趣……人类的痛苦……什么都没有了！至少我最期待的狂乱（奥尔奇亚）……”


    骤然丧失棋手资格的巨大落差，让蓄谋已久的神明近乎失控。


    不待塔纳托斯与伊丝塔反应，剧痛已贯穿神躯！


    两只被殷红浸染的手掌，从背后刺穿了他们的胸膛，紧紧拥住了男神与女神的身体！


    “咳！嗬？”


    塔纳托斯挤出破碎的呻吟，感受到神力如开闸洪水般涌向身后，反而发出了坏掉八音盒般的狂笑。


    “哈……哈哈！自以为洞悉一切的神，却被最不可理喻的方式利用……这可真是，最窝囊的死法啊……”


    “埃尼奥！你这混账！我在冥界等……”


    最后的怒骂戛然而止，塔纳托斯眼中燃起的怒火彻底熄灭。


    紧接着，菲儿葳丝像拖拽死狗一样，将伊丝塔也拖到祭坛中央。


    在女神绝望的尖叫中，将她的神体蹂躏成泥，喂给了那些嗷嗷待哺的仙精！


    它们发出“咕噜咕噜”的丑陋声响，从母体中汲取着新的生命力，整个祭坛随之膨胀、脉动！


    最终，一个由神明血肉与神力浇灌而成的巨大恶之祭坛，彻底成型！


    污秽能量冲天而起，贯穿了人造迷宫的层层岩壁，直指英雄都市欧拉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