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指了指那座戒备森严的院子，叹了口气。


    “这手榴弹，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首先，是这黑火药的配比，差之一厘，谬以千里，稍微不注意，就不是炸别人，而是炸自己了。”


    “其次，是这铁壳的铸造，需要手艺精湛的工匠，用上好的铁料，才能保证它既能承受住火药的威力，又能在爆炸的时候，碎裂成足够多的，致命的破片。”


    “我们现在，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十几个老工匠，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最多也就造出这么二三十个。”


    “这产量，你拿去跟人家三十万大军拼？”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秦枫的一番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赵苍玄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


    “那，那怎么办？”


    赵苍玄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凉拌。”


    秦枫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山下走去。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咱们现在，不缺钱，不缺粮，缺的，是人。”


    “是能工巧匠，是悍不畏死的精兵。”


    “只要有了人，别说是手榴弹了，以后就算是比这玩意儿，厉害一百倍的东西，我也能给你造出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了村口那片，热火朝天的晒谷场。


    此刻的晒谷场，已经变成了一个，惨绝人寰的修罗地狱。


    三百多个新兵，在铁牛和铁柱这两个，毫无人性的魔鬼教官的摧残下，一个个都累得跟死狗一样。


    有的，在做着一种奇怪的，被称之为“俯卧撑”的动作。


    整个身体一起一伏，汗水像是不要钱一样，从他们的身上，滴落下来，将地面都给浸湿了一大片。


    有的，在抱着一根粗大的圆木，来来回回地，在场地上奔跑。


    那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在挑战着他们身体的极限。


    还有的，更是被罚站在太阳底下，头顶着一块石头，一动都不能动，只要稍微晃一下，铁柱那根，用竹子做成的教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身上。


    整个训练场上，都充斥着粗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呻吟声，和铁牛那雷鸣般的咆哮声。


    “都没吃饭吗，给老子快点。”


    “谁他娘的再敢偷懒，今天晚上，就别想吃饭了。”


    “你们这帮废物，还想不想保护自己的婆娘孩子了。”


    “就你们这熊样，蛮子来了，一刀就能砍死你们十个。”


    这残酷而又血腥的一幕，让那些围观的村民们，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们这才明白，那一个月六百文的月钱，真不是那么好拿的。


    终于。


    有几个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地主家的儿子，扛不住了。


    “我不练了，我不练了。”


    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年轻人，扔掉了手里的圆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起来。


    “这他娘的是人干的活吗。”


    “一个月六百文，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老子不干了。”


    他的这一声喊，像是一个导火索，瞬间就点燃了其他那些，早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新兵的情绪。


    “对，不干了。”


    “这兵，谁爱当谁当去。”


    “回家种地，都比在这里受罪强。”


    一时间，十几个新兵，都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跟着一起起哄。


    整个训练场，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铁牛和铁柱两个人，气得是脸色铁青，正要上前，用武力镇压。


    秦枫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缓步地，走到了那群闹事的新兵面前。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眸子，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让所有喧嚣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整个训练场，瞬间就变得，落针可闻。


    “嫌累？”


    秦枫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嫌苦？”


    “可以。”


    他指着村口的方向，淡淡地说道。


    “现在，你们就可以滚蛋了。”


    “我秦枫的青山卫，从来不养废物。”


    “但是，你们给我记住了。”


    秦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从你们滚出这个大门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我小河村的人。”


    “以后，你们的死活，也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外面的世界，可比我这个训练场，要残酷一百倍，一千倍。”


    “等到哪天，蛮子的刀，砍在你们的脖子上，砍在你们爹娘，你们婆娘孩子的脖子上的时候。”


    “别后悔，今天，没有在这里多流几滴汗。”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群，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的新兵，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


    一个负责在村口警戒的斥候，骑着一匹快马，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报，千户大人。”


    那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古怪。


    “村口，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不像是官兵，也不像是流寇，倒像是……逃难的。”


    “逃难的？”


    秦枫的脚步没有停下，径直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赵苍玄紧随其后，脸上那点看好戏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虽然是个官场老油条，但这种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着要退出的新兵，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秦枫那冰冷的背影，又看了看村口的方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走，还是不走。


    这个念头，在他们的脑子里，来回地盘旋。


    当秦枫带着人，走到村口那用木头和石头，搭建起来的简陋哨塔下时。


    饶是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给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黑压压的一片。


    全是人。


    粗略地看过去，至少也有四五百号。


    他们就像是一群，被秋风扫过的落叶，毫无生气地，堆积在村口的空地上。


    这些人，身上穿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


    那只是一堆堆，用各种颜色和材质的破布，勉强拼接在一起，用来遮挡身体的烂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