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道：


    “说实话，接到演讲通知的时候，我挺懵的。”


    “尤其是抽签决定演讲方向的时候，抽到了一个……嗯，比较偏的题目。”


    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大家都知道，这种自测演讲，一般都会选一些比较宏大、主流的方向，比如学科前沿、技术创新、医德医风、人文关怀等等。


    “偏科”的题目，要么是太冷门，要么是太难讲，不容易出彩。


    “所以，如果待会儿我的演讲内容，和大家预期的不太一样，或者和前面几位老师讲的康庄大道比起来，像条乡间小路，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这话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连前排的几位评委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这小子，开场白倒是挺有意思。


    不按套路出牌啊。


    张枫见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便不再绕弯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胖疯子’的故事。”


    “胖疯子？”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演讲题目？


    张枫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故事发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


    “村里有个年轻人，从小就胖，性格也有些孤僻，不太合群。大家都不太愿意跟他玩，背地里叫他‘胖子’。”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行为举止变得越来越古怪。”


    “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说有人要害他。村里人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就开始叫他‘胖疯子’。”


    “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年迈的父亲和他相依为命。”


    “父亲很爱他，虽然知道儿子‘病’了，但因为家里穷，也因为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对精神疾病缺乏认识，只是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惹事。”


    张枫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会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老父亲每天辛苦劳作，回来还要照顾这个‘疯’儿子。喂他吃饭，给他擦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胖疯子’的病，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照顾而好转。他的幻觉、他的妄想，越来越严重。”


    “终于有一天，悲剧发生了。”


    张枫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那天，他又犯病了。他坚信，眼前这个每天照顾他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想要谋害他的恶魔。”


    “于是，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他……杀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嘶——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许多女医生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中流露出惊恐和难以置信。


    张枫停顿了一下，给了大家一点消化的时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后来，‘胖疯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那里，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束缚、药物、电击……还有其他病人异样的眼光和欺凌。”


    “他一度想要放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遇到了一个医生。”


    张枫的语气微微上扬，带来了一丝转折。


    “一位精神科医生。这位医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没有因为他犯下的罪行而歧视他。”


    “医生耐心地听他倾诉那些荒诞不经的幻觉，尝试去理解他扭曲的世界观，一点点地引导他，帮助他认识到自己生病了。”


    “医生告诉他，他不是恶魔，他只是病了。杀死父亲，不是他的本意，是疾病控制了他。”


    “医生给了他药物，也给了他……希望。”


    “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治疗，‘胖疯子’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他不再有幻觉，不再有妄想，他开始能够和人正常交流。”


    “他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到了深深的、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但他没有沉沦下去，因为医生告诉他，活着，赎罪，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告慰。”


    “故事讲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


    张枫的目光再次看向台下众人。


    “我想说的是，这个‘胖疯子’，他患的是一种常见的重性精神疾病——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这种病，会扭曲患者的认知，让他们活在幻觉和妄想的世界里，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他们很痛苦，也很无助。”


    “而我们医生，尤其是精神科的医生，能做的，就是像故事里的那位医生一样，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把他们从疾病的深渊里拉出来。”


    “对于这些被疾病困住，被社会误解，甚至被家人放弃的患者来说，医生，往往是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张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同事，可能不是精神科的。大家可能会觉得，精神疾病离我们很遥远。”


    “但我想告诉大家一组数据。”


    “根据最新的全国精神障碍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成人精神障碍的终生患病率高达16.6%！”


    “这意味着，我们身边，每六到七个人里，就可能有一个人在其一生中的某个阶段，会受到不同程度精神心理问题的困扰。”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然而，与高患病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极低的就诊率和治疗率。”


    “很多人因为病耻感，因为害怕被歧视，或者因为缺乏相关知识，而不敢、不愿、或者不知道寻求专业的帮助。”


    “就像故事里的‘胖疯子’和他的父亲一样。”


    张枫的语气变得沉重。


    “我们医生，无论身在哪个科室，都可能遇到合并有精神心理问题的患者。”


    “也许是术前焦虑的病人，也许是长期慢性疼痛导致抑郁的病人，也许是谵妄状态下的ICU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