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殿上风波

作品:《第一仙宗养成手册

    比她想得更早,四更刚到,夜色最浓时,谢云迢就出现在了百药堂。


    自从苏祈月出事后,他就不太常来这儿。但守在外面的看门弟子看见他,却并不意外,恭恭敬敬行礼之后便引他进去。


    一看就是孟星遥吩咐过的。


    穿过重重庭院,房门一推开,便是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正好有弟子从里面捂着嘴冲出,顾不得冲撞到人,跑到一旁呜哇哇地吐了一地。


    谢云迢脚步一顿,微微蹙眉。


    百药宗的无恙堂原本就是最大的屋舍,此时挪开杂物,腾出了中间非常宽敞的场地,摆满了临时的床铺,一行十六,共摆了五行。


    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够用。


    幽水冥虺本身含有剧毒,这只又已破境为蛟,修为压制加上魔气感染之下,即便已是灵窍境弟子,被它咬上一口也是难以招架。


    受伤的弟子太多,而且情况各不相同,百药堂的医修弟子忙得脚不沾地,也难以顾全。


    从昨天傍晚池苒他们回来开始,三十六宗其他凡是修习过医术的地元境以上弟子,全都被紧急召来百药堂帮忙。


    无恙堂的侧院,也铺了临时的床铺,但里面摆放着的是已故弟子的尸体,血肉翻涌,四肢不全,共有三十二具,是已命陨神消。


    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情此景,依旧觉得惨不忍睹。


    但还是有弟子在轻轻擦拭和修补他们受损的□□,药香清冽,谢云迢只看一眼就明白,是因为孟星遥还没放弃。


    九天长明灯的法境共有三十三重,每三重对应一魄,学至二十一重后,每四重对应一魂。


    孟星遥已经学至二十九重,寻常修士,凡有一丝游魂尚在,都能让她救回来。


    他抬步往里屋走去。


    里屋布了八门守灵阵,以八门为方位布法结阵,八方灵气凝聚不散,形成一圈泛着青色微光的屏障。


    池苒带着白芷、泽兰等百药宗宗主及长老,守护八个方位。


    而孟星遥坐镇中央,正扬手施法,九天长明灯点亮了三盏,正以灵气渡化修补锁魂囊中十三名被炼化弟子的魂魄精元,好让他们回到屋中摆放好的十三具尸体上。


    这次救人比她预想得还要花时间和精力。


    幽水冥蛟对归明仙府的人自然是当作食材,下了狠手。


    偏偏这次它挑选的还都是灵窍境以上的弟子,修为越高,受伤越严重,反而越难救回原本的模样。


    肉身被它咬上一口,或是扫上一尾,拍上一掌的,缺个胳膊少个腿是家常便饭,多的是被对半拍开,只剩半截身子的,甚至还有惨变肉泥的。


    魂魄被打散个一魂二魄的,都能划为轻伤。


    最惨要数快被它炼化的,三魂七魄粘连成一个团子。


    这是个精细活,孟星遥只得亲自动手,又掐又捏了半天才能勉强分开,见个人形。


    生怕她不够烦似的,功德簿还在那边叮叮当当闪个不停。她把它丢回乾坤袋里,它那光芒还透过袋子,试图继续闪瞎她。


    行了行了,不用它老人家提醒,她也知道她现在做的事在攒无量功德。


    但即便是这样,因为伤者太多,情况紧急,忙活了一整夜,耗费了不少心血,一群人也才救回半数的弟子。


    孟星遥的额上沁出薄汗,心口处泛着一丝淡淡的乏力,身边的其他人也显露出疲惫之感。


    而就在此时,八门法阵之中,有一股浓厚的灵气渡入,不露声色,却顿时令法阵中的众人身上一轻。


    孟星遥微微睁开眼。


    只有她认出来,那股灵气来自纯正的鸿蒙天行真气,大荒之上,是谢云迢才有的东西。


    有了他的协力,她灵力充沛,自然后顾无忧,动作也快了很多。


    三盏长明灯于天地迷途之中亮起奇异光芒,吸引着未离开的游荡亡魂。


    她眼疾手快,迅速捕捉住那缕缕残魂,以灵力将他们封进□□里一同滋养。


    救治完所有的受伤弟子后,早已天光大亮。


    不少医修弟子忙了一夜,也顾不上礼仪容表,彼此倚靠,瘫软在地,汗流浃背。


    忽有柔软的灵力无声渡来,如春风拂面,暖阳和煦,令人顿觉疲惫消除,灵台清明。


    “今日辛苦各位了,”孟星遥的声音传来,清雅而空灵,“待此间事毕,回去后各有奖赏。”


    “多谢尊上!”


    众人惊喜之余,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孟星遥轻轻颔首,随手给自己施了净身咒,整理好仪容,起身前往会客厅。


    她抵达时,谢云迢正好欲饮手上的那杯清茶。


    桌上的糕点一点未动,倒也不意外,他辟谷多年,若不是不想打击苏祈月的好意,从来不吃这些俗物。


    孟星遥看向一旁陪同的弟子,问道:“饮了多少?”


    “一壶。”


    “好,一壶二钱茶叶,龙团胜雪一钱万金,趵突泉水一壶千金,掌门记得付钱。”


    谢云迢:“咳……”


    什么茶这么贵。


    他放下杯子,孟星遥看出他想说什么,解释道:“这茶叶泉水虽是凡物,但在汝河也是皇家的贡品,我可没讹你。而且,我这里原本也就不多,只剩区区五两了。”


    “下次佑宁派人来时,让他们再带一些。”


    “带不了,”她双手一摊,“佑宁说技艺失传,绝版了。”


    谢云迢没放心上:“那让他们重新研究下,你想要,她还能不给吗?”


    这叫什么话?她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神仙?


    孟星遥娥眉一挑,双手一环,正要发作,谢云迢又说:“我来得匆忙,回头让少衡给你送来。”


    他望向她:“是我失职,来得晚了,若是觉得不够,你看还要什么,才能让你消气。”


    “……”


    有微微西风潜入屋中,吹动他额前碎发轻动,那一双桃花眼长睫弯弯,无情无意,态度却十分诚恳。


    他是认真在道歉。


    四目相对,孟星遥抿了抿唇,最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不为难他了。


    她拂袖坐下,将昨日了解到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知了他。


    谢云迢身处高位多年,见惯大风大浪,一路听下来都十分稳重淡定,唯有在听见云凌城及白玹时,微微蹙了眉。


    “那白玹来路不明,我已先行带回,可留待后议。虽说飞雪剑宗是祈月扶持的,多年来也算劳苦功高,但此事伤亡严重,非同小可,必须得给其他宗门一个交代……”孟星遥说。


    谢云迢站起身,声音冷沉:“未有斩草除根,查明真相,以致酿成大祸,此番飞雪剑宗,定要严惩。”


    东曜阁上,阴云霭霭,雷霆欲来。


    孙常德迈上最后几块石阶时,衣摆不知怎么回事,很不懂事地飞到前头,直接绊了他一跤。


    他踉跄两步,方才稳住身形,还好四周无人,此番窘样无人看见。


    他抬起头,曾经来过很多次的东曜阁就在眼前,却令他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那扇朱红雕花大门,从未令他觉得如此高大而压抑,像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他这只猎物进入必死的陷阱。


    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遏制住自己想要遁地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东曜阁的主殿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孙常德是最后一个到的。


    此番幽水冥虺残害归明子弟一事,已经传遍归明仙府,受害宗门共有十八处,合计受伤弟子百人以上,暂未能被救回的,也有十九人。


    “砰!”


    卷轴砸落地上,孙常德的头埋得更低了。自进门之后,他就无颜抬头看四周。


    他能感觉到所有同僚的目光如炬,都集中在他身上。


    谢云迢平日虽清冷淡然,但他脾气很好,对他向来满意,议事时也常带着温和的笑。


    想来这册子应当是孟星遥砸的,她有心扶持清河,不喜飞雪剑宗,每次对他都板着一张脸,很难说话。


    那卷轴翻滚两下,恰好到了他跟前,摊开了一页。他余光一扫,白纸黑字写着“……六具尸,皆为清河道宗门下,同为玄阴万魂阵所害,形骸半损,三魂杳然,七魄俱亡,天命难续,敬待尊示……”


    他的身子轻轻颤抖。


    与此同时,脑袋上响起的却是谢云迢的声音。


    “孙常德!你身为飞雪剑宗宗主,辜负仙府重托,失察妖祸在前,谎报功绩于后,竟容那幽水冥虺藏于薄山郊野,蛰伏至今,乃至戕害同门,血案累累。酿此滔天之祸,你可知罪?”


    孙常德悄悄抬头,瞥见顾玄明正站在台下,揣着手,神色恹恹,不敢看他,显然也是刚被训过。


    他活了三百多年,从没觉得自己脑子转得这么快过,立马重重磕了两个头,喊道:“掌门明鉴!幽水冥蛇一案,当初玄明长老同小女满榕共斩邪魔,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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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毁窠巢,剖取内丹,确凿无疑。岂料此蛇为幌,未能除掉虺王。弟子未察妖孽奸诈,狡兔三窟,留藏余患,此诚失察之罪!还望尊者开恩,弟子愿以戴罪之身,竭全力以雪前耻!”


    他话音未落,高台上一声清冷女音传来:“尔等有过,尚能弥补,诸多弟子身陨魂消,可能重来?现今仍有十九人生死未卜。依我看,应当剥夺飞雪剑宗首座之衔,收其资财灵矿,黜为下品,以待能者居之。”


    “飞雪剑宗毗邻薄山,亦有弟子深受重伤,我等有过,实亦含冤,还望尊上明察。”


    众人目露悲忍,寂寂悄然,皆不言语。


    大殿之中,唯有孙常德重重磕头之声在不停地回响。


    高台之上,二位掌门容姿佚貌,凛然威严,恰如仙门双璧。


    孟星遥袖手静坐,冷眼打量台下那个脊背佝偻,形如枯松的男人。


    不见往日得意风采,一夜之间,苍老许多。


    谢云迢神色漠然,语气却不容置喙:“孙宗主言之固有其理,然而此等惨案,震骇归明,飞雪剑宗难辞其咎,还是……”


    “掌门,请等等。”


    门外山风轻拂,有风铃阵阵,一道女声温柔却坚定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落花漫漫,危梦之推着一个轮椅上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纤弱无骨,略带病容,发尾的鸢尾花坠衬得她肤白胜雪。


    “天璇仙君!”


    一见到是她,庄越风、顾玄明二人立刻带头行礼,他俩身后之人纷纷跟随。


    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却分为了两派,一派犹疑再三,才跟着行礼。而有另一派人却丝毫未动,反而望向孟星遥,直到她点头,才浅浅行了一礼。


    苏祈月笑容亲和:“诸君多礼了,我有近三百年未曾与诸位相见,果然多了许多新面孔。会后若有闲暇,还请来我水镜阁作上一客。”


    她望向高台:“掌门、尊上,我因伤退位多年,本不该僭越,但既然来了,还是想替飞雪剑宗求上一情。”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殿中无声,静待她的下文。


    “魔物狡诈阴险,有备而来,换作他人,也未必能识破,当年玉清柳氏因私叛乱,连累仙府上下百千人,多亏飞雪尽职尽责,挽救危难,现今当务之急,应当是剿灭幽水妖窟,寻找那十九生魂,飞雪曾与之交手,尚有经验,总比他人束手无策来得好。待此间事毕,可再行惩罚。”


    她顿了一下,淡淡一笑,继续道:


    “我虽受伤退位,也知这三百年来,飞雪剑宗与清河道宗为争首座,素有罅隙,东曜阁也颇有微词。各位当年皆是于归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扶危定倾之功臣,又曾倾力相救于我,我承此恩情,本不该有此不情之请,但飞雪剑宗一脉与我相识多年,实在无法袖手旁观,还望掌门及尊上应许。”


    说到往事,她长睫掩下,隐有哽咽。


    苏祈月本就长得柔弱,此番娥眉低蹙,泪眼憧憧,更是惹人怜惜。


    身旁的危梦之急忙道:“阿姊,百里师尊说你需静养,不可动气,此事难断,你勿要再管了。”


    他是个行动派,说着就要带她回去,没想到她看着纤瘦,却态度十分坚决,摁住了他的手,转头紧紧盯着高台之上。


    孙常德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殿堂之中,隐有窃窃私语之声,当年内情,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全因天璇仙君出事,摇光仙尊才能接任这二掌门之位,又借掌门救人之际趁虚而入,从此大权独揽,阿党比周。


    天璇仙君若是再晚些回来,只怕归明仙府要彻底变天。


    除此之外,苏祈月重情重义,撑着病体赶来说出的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众人心知肚明,妖魔狡诈,确实无法尽数怪罪飞雪剑宗。


    只是此事严峻,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安抚人心。


    而飞雪剑宗就是那个倒霉蛋。


    谢云迢眉头微蹙,他望着苏祈月病容恹恹,又倔强坚定的神情,宣判的话到嘴边,却化作了迟疑。


    他从来古井无波的眼底,泛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心疼。


    左下侧端坐的孟星遥忽地轻笑一声,开口道:


    “罢了,既然天璇仙君如此信任飞雪剑宗,自愿为其作保,我亦不再多言,皆听掌门决断。只望孙宗主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如斯信任。”


    底下的孙常德如释重负,立刻回道:“弟子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