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深入骨髓的痛。


    方璃紧抓着衣领，说不出话。她睁着眼睛，却觉天旋地转，红红绿绿不停在她眼前闪烁。


    恍惚间，方璃顿觉自己像是即将被拧干的衣裳，全身筋骨都蜷在一块，不断地往外冒血水。


    耳边传来王弃尘的怒吼声，方璃试图看清战况，却猝不及防地倒地。


    她难受地用指甲在脖子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钻出来，近乎钻心的痒意，令方璃呼吸不上来。


    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湿润了方璃的眼眶，她却顾不上擦，耳边尽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


    有人将她地上扶起来，她浑浑噩噩间只觉可怖，猛地将那人推开。方璃低头，止不住地吐血，一直游走在她喉咙间的东西终于消失。


    “啊——”方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时间在那一秒无比漫长。


    隐藏着的记忆仿佛是用长针重新刻回脑海中，方璃无意识揪住发丝，被迫感受脑中刻骨的疼痛，各类场景在她眼前闪过。


    指尖感受到熟系的温度，方璃慢慢松开手，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几秒后，眼前渐渐清明，她看清了王弃尘苍白的脸。迎上他担忧的眼神，方璃笑了笑，抹开他睫毛上的汗，道：“王弃尘，你为什么总如此狼狈？”


    王弃尘愣住，听到久违的语调，反应过来，难掩笑意道：“你恢复记忆了。”


    方璃还没回答，就听远处的方微吟喊道：“先别叙旧了，快来帮忙！”


    她立即朝方微吟看去，只见他只身和那两个黑衣人对抗，手上纸扇都被二人的剑劈开小角，露出里面的铁刃。


    “这两个人是无极门的左使和右使。”王弃尘在方璃身侧解释道，“今日恐怕是我连累你们了。”


    方璃起身抽走王弃尘手上的剑，擦干脸上的血迹，嘴角勾起，不屑道：“管他左使右使，敢给我使绊子，统统都得死。”


    她一跃上前，挥剑抵开两人卡在方微吟扇间的剑，逼得两人后退一步。方璃拉过方微吟，余光看了他一眼，方微吟心虚一笑，方璃冷笑道：“我过会再和你算账，那个冒牌货就交给你了。”


    方微吟应了一声，绕过方璃，飞身冲向“莫芩仙”。其中一名黑衣人就要阻拦，方璃剑尖直指他的咽喉，挡住去路。“你们的对手是我。”


    两人眼中闪过狠狞，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方璃攻来。方璃收起笑容，脚下一蹬，从二人头顶飞过，绕至二人身后，果断出剑，三人剑影瞬间纠缠在一起。


    两人果然与王弃尘有前缘，身法招式是说不出的相像，反倒给了方璃击破的机会。方璃许久不用剑，却一点不生疏，剑越使越快。见两人乱了分寸，脸上浮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洗髓蛊的作用还真大，也算没白遭罪。


    方璃抓紧时机，一个回旋踹到一人手腕上，随即踢飞松开的剑，飞速绕过另一个人后，运气连打了那人好几掌。那人吃痛，直吸冷气，眼前失焦了一瞬。方璃一步上前，狠狠肘击他后脖颈，那人随即倒地。


    另外一人见无可挽回，径直冲向还在调息的王弃尘，方璃再次挡住他的去路，不耐道：“欺软怕硬，好没意思。”


    她眼神果决，伸直手臂，对准那人的胸口出剑。那人反应不及，只能用剑身勉强抵住。两剑相触，那人的手被剑气震得微颤。


    方璃果断翻身，劈向横着的剑。那人的剑立即断成两半，失去平衡，踉跄着跌倒在地。方璃顺势用剑尖在他脖子上滑了滑，笑意不达眼底：“别动哦，你的命对我可没什么用。”


    方微吟笑盈盈地拿了根绳子走过来，方璃收回剑，任由方微吟将那两个人捆起来。方微吟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脑袋，感叹道：“总算完事，许久没干算计人的活，还真有些不习惯。”


    方璃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莫芩仙”，冷笑一声，走到王弃尘身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划过一瞬不自然。她接过王弃尘手中的剑鞘，顺口说道：“没事吧？既然那两个是无极门的人，我就交给你处理了。”


    王弃尘打起精神，应道：“多谢。”见方璃一直盯着他，他晃了下恍惚的头，疑惑道：“怎么了吗？”


    方璃慢慢移开视线，道：“没什么。”


    辛濯枝倚在墙角，不可置信地盯着“莫芩仙”脸上摇摇晃晃的面具。方璃长呼一口气，走向他们，毫不犹豫地撕下那人的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方璃看了一眼辛濯枝，却见她神情比自己更茫然。


    方微吟走到方璃身边，说道：“喏，我就说一定是苏右。”


    苏右如同大梦初醒，对上辛濯枝的目光，疯狂地摇头大叫：“别看我，师妹，别看我——”


    方璃吓了一跳，立即抽了他一巴掌，讥讽道：“别在这自作多情了，没看见濯枝姐压根认不出你吗？”


    苏右脸色铁青，缓缓回过头，盯着向他走来的辛濯枝，眼中闪过希翼。辛濯枝站定在他面前，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轻声道：“师傅呢？”


    苏右脸上浮出笑容：“濯枝，你终于认出我了。”


    辛濯枝重复道：“师傅呢？”


    苏右眼角抽搐了一下，痴痴地注视着辛濯枝，一言不发。方璃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果断提起匕首，狠狠地划破苏右的眼球。


    她抓住苏右失控的身体，附耳道：“方家的手段好用吧，你最好问什么答什么，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外面的药人凄惨百倍。”


    苏右双目流下两道血迹，头仍转向辛濯枝的方向。他大笑起来，良久后才停下，道：“师妹啊，小院里的白樱今年开得好不好？你和师傅不是最爱在那棵树下谈天说地吗？我心善，没有让他离开你，他就在树下陪着你呢。”


    方璃握紧拳头，悄悄看向辛濯枝。辛濯枝面色不改，嘴唇却在颤抖，好久才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在师傅身边的年岁比我久，师傅几乎把你我当做亲人，将毕生所学全部交给我们，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右道：“是因为你啊，师妹。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看不见我。明明我们上一秒才道别，下一秒你就能把我忘了！如果你对所有人都一样，我还能安慰自己。可偏偏你的眼睛却能装下莫芩仙，你有看过你自己看他的眼神吗？幸好，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若是传出丑闻，到那时纵使你医术再高，救的人再多，你的名声也全都毁了。”


    “师妹，濯枝，我是为了你好啊，你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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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苦心是不是？”


    辛濯枝缓缓道：“我不可能理解你。你内心肮脏，所以看谁都不堪。师傅长我十三岁，我待他如兄如父。我敬佩他的无私，崇拜他的才学，独独没有男女私情。师傅栽培你十几年，谆谆教诲仍犹在耳。你竟如此诋毁师傅，你真配不上他的良苦用心。”


    苏右再次大笑：“如兄如父？我真的太遗憾莫芩仙没能亲耳听见这句话，人人都赞莫芩仙是药神下凡，他样样都好，把你也教成这幅超凡脱俗的模样。可我看他也是个悲哀的凡人，我好歹还能诉说自己的思慕之情，他日日与你相处，却丝毫不敢提，生怕引你厌恶。”


    “若他心里没有那种心思，我又怎么轻易将他从方家骗回来？”


    辛濯枝无意识揪住衣袖，道：“你做了什么？”


    苏右得意道：“我骗他掉入山崖的是你，他那么聪明的人，却急匆匆地赶回药王谷，正好被萧寒岩的人围堵。我看着他被其他人砍得七零八落，我心里好痛。为报答这么些年的师徒之情，我也将他好生安葬了。”


    辛濯枝忽然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止住呼之欲出的哽咽声。见她心绪不对，方璃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道：“濯枝姐姐，你先去看看那些被关着的人吧。现在能救他们的人只有你了，此人满口谎言，你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辛濯枝捂住嘴，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苏右听到脚步声，急急大喊：“别走，别走。濯枝你究竟喜欢莫芩仙什么，我什么都能做到。你去看看那些笔札，我就要研究出治疗百病的解药了。我的医术会比莫芩仙更好，也会比他更爱你！你能不能只看着我！”


    辛濯枝犹如未闻，扶住门框，径直消失在众人眼前。


    方璃使了个眼色，退开一步，方微吟笑了笑，立即上前，接过方璃手中的匕首。


    听着莫芩仙传来的惨叫声，方璃默默走到王弃尘身边。王弃尘紧闭双眼，无声地靠在柱子上。方璃慢慢将手放到他额头上，一片冰凉。


    王弃尘立即睁开眼睛，盯住方璃的方向，墨色的眼珠此刻无法聚焦。


    方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想到失忆时的一切，方璃内心无声地挥拳。用力抹了一把脸，方璃接受了自己做下的“傻事”。


    王弃尘眼睛终于聚焦到方璃身上，良久才道：“方璃，好久不见。”


    方璃笑了一声，道：“王弃尘你是不是要死了？”


    王弃尘同样笑道：“是啊，以后你眼前就要少一个绊脚石，心中是不是很痛快？”


    方璃笑容消失在脸上：“痛快？你惹了我，还欠了我一个答案，还想就这么轻易去死吗？”


    王弃尘别开眼，双手抱臂道：“一个短命鬼的答案一点都不重要，结局都一样。”


    方璃刚想说话，身后苏右的惨叫声终于消失，方微吟喊道：“这厮松口了。”


    王弃尘深深地看了一眼方璃，直起身，绕过躺在地上的两人，走向门口。


    方璃垂眼盯着地板，王弃尘忽然回头说道：“我的回答和你一样，如果这个答案还不够，我就等在门外，你随时能问我。”


    方璃抑住嘴角，缓缓抬头，王弃尘已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