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吃下去的那口冰淇淋，混合着酸涩的胃液，吐了一地。


    纯白的空间里，那滩污秽，显得格外刺眼。


    牧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真扫兴。”


    他看着陈嘉禾狼狈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你还是没学会，如何欣赏真正的艺术。”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算了。”


    “既然首映式已经结束，那也该让你这个总导演，去亲自谢幕了。”


    他打了个响指。


    陈嘉禾手腕上的终端，亮了起来。


    一个新的指令，浮现在屏幕上。


    【最终任务：方舟】


    【任务目标：前往“方舟”，回收“文明基石”模块所造成的全部信息污染数据，并清除所有被污染者。】


    陈嘉禾的瞳孔，骤然一缩。


    清除……所有被污染者？


    那意味着，霍恩教授，陆将军，还有“方舟”里所有接触过那些谎言的人……


    “没错。”牧辰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声音冰冷。


    “演员演完了戏，就该退场了。”


    “我要的，是一座干干净净的，从信仰到肉体都彻底绝望的坟墓。”


    “而不是一个充满了疯子和阴谋家的垃圾场。”


    他弯下腰，捏住陈嘉禾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去吧。”


    “我的潘多拉。”


    “去给你的作品，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他的手指，在终端上轻轻一点。


    陈嘉禾的权限列表，再次展开。


    那最顶端的，代号为【A-1】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图标，第一次，被点亮了。


    【权限解锁：A-1：潘多拉魔盒】


    【效果：开启后，将以使用者为中心，释放不可逆转的，覆盖指定范围的湮灭领域。领域内，所有物质与信息将被分解为最基础的熵。】


    【警告：此权限为单次使用，一旦开启，无法终止。】


    湮灭。


    一个比死亡更彻底的词。


    它意味着存在被彻底抹除，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陈嘉禾看着终端上那段冰冷的说明文字，胃里那滩污物仿佛重新涌上喉咙，灼烧着她的食道。


    清除所有被污染者。


    霍恩教授，那些陷入猜忌的联盟高层，甚至……陆远征将军。


    他们都将在这场“湮灭”中，化为虚无。


    她的“作品”，将以这种方式，迎来最终的谢幕。


    而她，这个总导演，将亲自按下那个引爆全场的按钮。


    “去吧。”牧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下达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演员已经谢幕，该清理舞台了。”


    陈嘉禾没有动。


    她只是跪坐在自己吐出的那滩污秽旁，低着头，身体细微地颤抖着。


    牧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无声的抗拒。这比尖叫和哭喊，更让他觉得不悦。


    就像一件完美的乐器，在最关键的乐章处，忽然哑了火。


    “我让你，去。”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空气的温度，随之骤降。


    陈嘉禾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但她依旧没有动。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沾染着泪痕和呕吐物酸气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他。


    然后，她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个字。


    一个沙哑的，破碎的，却又带着某种决绝的字。


    “不。”


    整个纯白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牧辰脸上的不悦，凝固了。


    他看着王座下那个狼狈不堪，却用尽全力对自己说“不”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那丝错愕，变成了一种更加浓厚的，近乎狂喜的兴趣。


    他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玩味的，残忍的笑。


    而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的笑。


    “哦？”


    他弯下腰，与她平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像是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焰。


    “你再说一遍。”


    “我……不……”


    陈嘉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牧辰的手指很用力，但又没有完全锁死她的呼吸。他只是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像拎起一只反抗的猫。


    双脚离地的窒息感，让陈嘉禾的脸瞬间涨红。


    “你看，你又变得有趣了。”牧辰的脸，凑到她的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泪水和胃液的，狼狈的味道。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品酒师，在品鉴一瓶刚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年份绝佳的陈酿。


    “我以为你已经被磨成了一杯白水，无色无味。”


    “没想到，在地窖里多放了一会儿，竟然又重新发酵出了这么烈的味道。”


    他松开手。


    陈嘉禾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改变主意了。”牧辰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仿佛刚刚掐着她脖子的人不是他。


    “直接让你去谢幕，太便宜你了。”


    “一个好的导演，在电影上映前，总该去片场视察一下，不是吗？”


    陈嘉禾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下一秒。


    整个纯白空间，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颤抖，是扭曲。


    就像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白纸。


    陈嘉禾感觉自己的视野，连同整个世界，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折叠。


    失重感，眩晕感，撕裂感……无数种感觉同时涌上大脑。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当她的感官重新恢复时。


    脚下，不再是光洁如镜的白色地面，而是粗糙的，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焦黑土地。


    空气中，不再是纯净的无，而是混杂着硝烟、腐臭和一种淡淡的金属腥气的，冰冷的风。


    这里是……


    陈嘉禾猛地抬起头。


    入目所及，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钢铁的丛林。


    高耸入云的合金建筑，像是沉默的巨人，在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建筑之间，连接着复杂的空中轨道和廊桥，无数熄灭了灯光的飞行器，像坟墓一样停靠在各自的泊位上。


    城市的边缘，是一圈数百米高的，闪烁着能量光晕的巨大围墙。


    那是……“方舟”。


    人类最后的堡垒。


    他们，竟然已经来到了“方舟”的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