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她亲眼看见的。


    在那场席卷了整座城市的灾变之初，混乱的街头，失控的车辆，还有……从天而降的啃食血肉的怪物。


    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和妹妹，被蜂拥而至的怪物……


    不。


    陈嘉禾的记忆出现了刹那的断裂。


    她想不起来了。


    她想不起父母被撕碎的画面了。


    她只记得无尽的恐慌，妹妹的哭喊，和一个将她们姐妹俩从血泊中拉出来的穿着军装的男人。


    然后，就是隔离区。


    “看来，你想起来了。”


    牧辰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混乱的记忆。


    “那场灾变来得太快，但也并非毫无预兆。”


    “你父亲作为生物工程领域的专家，是军方第一批重点保护和撤离的人员。”


    “他们只是来不及带上你们，就被强制带走了。”


    牧辰走到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晃动着猩红的液体。


    “他们被送往了代号‘方舟’的地下堡垒，那曾是军方最后的希望。”


    “可惜，希望这种东西总是那么脆弱。”


    他抿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方舟’也沦陷了。”


    “不过，他们很幸运。”


    “在‘方舟’被彻底淹没之前，我的人把他们‘救’了出来。”


    陈嘉禾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点疯狂的光。


    是乞求。


    是最后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卑微的乞求。


    “他们……在哪？”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牧辰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令她通体发寒的玩味的笑容。


    他打了个响指。


    客厅的全息投影画面再次切换。


    不再是血腥的体育馆，也不是妹妹安睡的房间。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戴着眼镜，面容儒雅，正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女人坐在床边，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是她和妹妹。


    是爸爸……妈妈……


    “不……”


    陈嘉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那双麻木的眼睛里滚落。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


    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在一次次的绝望中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可是在看到父母那熟悉又憔悴的脸庞时，那块石头被瞬间砸得粉碎。


    原来，还会疼。


    原来，她的心还会这么疼。


    “他们很想念你们。”


    牧辰的声音如同地狱的背景音。


    “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你们还活着。”


    “你说，如果我把这段影像发给他们，会怎么样？”


    投影画面一转。


    变成了体育馆里那头百目-屠戮者疯狂屠杀的景象。


    变成了她站在穹顶之上，冷漠地俯瞰着一切的身影。


    陈嘉禾的呼吸停滞了。


    不。


    不要。


    “或者……”牧辰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诱惑，“我也可以让他们一家团聚。”


    “我可以把你的妹妹送到他们身边。”


    “然后，再把你也送过去。”


    “一家人整整齐齐，多好。”


    陈嘉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那所谓的“团聚”绝对不是她想象中的温馨画面。


    那只会是另一场更加残忍的供他取乐的戏剧。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终于明白了。


    妹妹是拴住她的第一条锁链。


    父母就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最后的绞索。


    从此以后，她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才对。”


    牧辰满意地笑了。


    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放弃了所有抵抗的顺从。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他走到陈嘉禾面前，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城西的市立图书馆被一群幸存者改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他们很有秩序，甚至……还保留着一丝可笑的所谓的‘文明之光’。”


    “他们相信希望，相信团结，相信人类的未来。”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冰冷而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亲昵。


    “我不喜欢。”


    “我讨厌那种虚伪的光。”


    “所以，潘多拉。”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的新任务。”


    “去那里。”


    “撕碎他们的希望，熄灭他们的光。”


    “我要你把那里变成比体育馆更彻底的绝望地狱。”


    “你制造的绝望越多，你的父母就能活得越好。”


    “干净的食物，温暖的床，甚至……他们最喜欢的灾变前的古典音乐。”


    “这一切都取决于你，我的潘多拉。”


    牧辰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他像一个最慷慨的魔鬼，将最甜美的毒药和最残忍的酷刑同时摆在了她的面前。


    你没有选择。


    陈嘉禾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要冰冷的死寂。


    “我……明白了。”


    牧辰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打了个响指。


    【叮——】


    陈嘉禾手腕上的终端再次亮起。


    【代号：潘多拉】


    【权限等级：2】


    【可用权限点：4169】


    【权限升级：系统权限商店开启】


    【新权限解锁：精神瘟疫（可在指定范围内通过介质传播特定的负面情绪，如：猜忌、暴怒、恐慌）】


    陈嘉禾看着终端上新增的能力，心脏一阵抽搐。


    精神瘟疫。


    这简直是为她接下来的任务量身定做的最恶毒的武器。


    “这是给你的新玩具。”


    牧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别让我失望。”


    陈嘉禾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了城西的方向。


    然后，她的身影化作一团阴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城西，市立图书馆。


    这里俨然是末日废土中的一座孤岛天堂。


    高大的围墙由废弃的车辆和水泥墩构成，上面布满了尖锐的钢筋，墙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的手持武器的守卫。


    图书馆的主体建筑被厚重的钢板加固，所有的玻璃窗都被封死，只留下了几个狭窄的射击孔。


    这里比第三隔离区的防御还要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