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师爷虽然一脸肃然,却忍不住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不不,恰恰相反,是老夫人情况大好,陆大人特遣我等来请林大夫再赴府上一趟。”


    “此话怎讲?”林一眉头微挑。


    “陆大人说,老太太服药后精神大振,脚力已现,特嘱今日请您入府,再做一番复诊。”


    陈伯在一旁也乐得眉开眼笑:“哎呀,这可是大好事!”


    “我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原来如此。”


    林一心下虽有几分欢喜,却也保持冷静。


    “我原打算午饭后再去府上,既然胡师爷亲来,那便即刻动身。”


    说完,他收拾好东西,与鄢雯一起跟随胡师爷出去了。


    不多时,林一乘着陆府马车,再次踏上通往城东的石板小路。


    马车渐停,仆从打起帘子。


    “林大夫,到了。”


    ……


    陆府正厅中,李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气色较前几日已有显著改善,面色红润。


    林一与鄢雯一同踏入厅内,见此景,皆心中微喜。


    “林大夫,鄢姑娘,请。”陆鸣庭亲自从上位迎出,言语间少了官威,多了几分亲近。


    李老太太也招手笑道:“林大夫,快过来。”


    林一躬身行礼:“老太太今日气色甚好,在下见之甚慰。”


    “你那糖丸真是妙啊。”


    李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说道:“这几日多亏林大夫的药,那‘金珠琥珀’,香甜顺口,入口化渣。


    “吃了一丸,夜里心悸顿缓;再吃一丸,脚下不再麻木;今早,我竟能在院中走上两圈!”


    这时,厅外几人鱼贯而入,正是前几日来会诊的几位大夫,卢大夫居首。


    卢大夫一眼看到林一,哼了一声:“听闻老太太近日病情好转,我等特来观诊,不想……竟又是林大夫。”


    “哟,卢大夫。”林一笑得自然,“今日还要给老太太开你那人参鹿茸汤吗?”


    卢大夫冷着脸:“哼,老太太年高体弱,用温补药本就稳妥,哪似你这小儿之丸,甜食一颗,也敢称为良药?”


    “卢大夫说得对。”


    另一位老者捋着胡须,“若病可由糖丸治,岂不让天下大夫皆改为糖坊郎中?”


    众人听得厅中一笑,气氛反倒轻松几分。


    “那不如,诸位同我一道,给老太太复诊一番。”林一后退一步,将位子让开。


    几人上前诊脉,又观察足面,有大夫低声惊道:“脉象较三日前,已转由涩弱为缓和。”


    “气滞已除,血脉流畅……这……不似虚证转强,倒像是……症根已除?”


    卢大夫冷哼一声:“许是气候转暖,病有所缓。”


    “卢大夫此言谬矣。”


    一位老大夫忍不住插话,“老夫亲诊时,老太太脉象沉迟如鱼伏水,血流不畅,阳气不升。按此来说,恐怕再有三月也难行走于庭中。怎会三日间大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意识到老太太的病势确实显著改善。


    卢大夫面色微变,他不甘地问:“老太太这三日除糖丸外,是否还用其他药物?”


    李老太太摇头笑道:“只服林大夫之‘金珠琥珀’,早中晚各三粒,除此之外,未再饮汤药。”


    卢大夫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林一并未乘胜追击,反倒道:“各位若有兴趣,不妨品上一颗此丸。”


    说罢,他从药匣中取出一枚糖球,递与陆鸣庭,又拈出几颗分给众医。


    大夫们迟疑之间,已有一人放入口中,稍作咀嚼,眼中露出异色:“香甜不腻,略带清苦,却能生津。”


    另一人也跟着尝了一颗:“茶香入肺,微有清凉,倒真似有开络解滞之效。”


    “这外皮焦香,内甜不腻,药性藏于滋味之后,入口反不觉生涩,奇也。”又一位老者品评。


    卢大夫最后一人服下,不发一语,却也未再出言讥讽。


    这时,有大夫忍不住发问:“林大夫,你这‘金珠琥珀’,究竟何药所制?竟有如此奇效?”


    林一微一沉吟,目光瞥了眼正主位端坐的陆鸣庭。


    他面不改色地答道:“所用之材,皆取自寻常谷物之中,辅以引气温脉之物。调和之后,入食如常,不苦不腻,尤为适宜老年人服用。”


    卢大夫闻言讥道:“听林大夫这话,竟像是用粗粮制药?”


    林一淡然道:“药食同源。古人云:五谷为养,五果为助。某些不起眼之物,或许正是调和气血之所需。只是,药材不显,不等于效力不存。”


    他说得模糊,却滴水不漏。


    毕竟堂堂陆府,贵胄之尊,若被人当面揭露服下的是“米糠制品”,难免伤了面子。


    毕竟在古时,就连《本草纲目》这等著作中都记载着。


    “米糠,仅可饲畜,入汤则腥,入口则贱。”


    若直言其用,恐伤人尊严。


    果不其然,陆鸣庭听完之后,神情如常,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淡淡道:“林大夫确有别见。用药不求珍贵,用得合宜,才是真方。”


    这话虽无夸奖,却分明带了几分认可。


    一众大夫相对而视,已无人出言驳斥。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声。


    “祖母!”一道清脆女子声响起,众人抬头,正是陆芸。


    她穿一身月白纱衫,未着粉黛,却神采飞扬,行至李老太太身旁时,一双秋水眸子便落在林一身上。


    林一也是第一次见陆芸穿着常服的模样,不禁多看了几眼。


    “林大夫,听说这‘金珠琥珀’之法,乃你亲创?”陆芸开门见山。


    “只是前人旧法,在下微加改制而已。”林一拱手作答,语气谦和。


    陆芸却轻哼一声,眼波流转,“你倒会藏拙。”


    旋即,目光便不动声色地掠过林一,又落在站在林一身后的鄢雯身上。


    那是个身形清瘦的女子,衣衫素净,眉眼沉静,不像寻常闺阁女子柔弱无骨,也不似江湖女子锋芒毕露。


    两人目光一触。


    陆芸眉头轻挑,暗道这姑娘倒是沉稳,神色澄澈,站得虽低调,却很有气质。


    鄢雯一愣,随即朝陆芸微微点头行礼:“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