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夏季，但凌晨两点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刮在人颈上也还是让人不禁一缩脖子。


    穿黑色旗袍的女管事把日奈送到玄龙门大门口，属下开的车就停在路边，车灯在寂静的夜里亮着两束光。


    她看着日奈伸手去拉车门，心里头直犯嘀咕。


    这深更半夜的，门内客房早就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是换的全新，怎么就非得上赶着回家呢？


    那间破屋子，真的能有什么比这儿舒坦？


    女管事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温和些。


    “日奈小姐，真不再想想？这夜都深成这般了，虽然有你治安，但夜路难免可能不太平，在门内留宿一宿，天亮了再走也不迟啊。”


    日奈拉车门的动作顿住了，指尖还搭在冰凉的金属把手上。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女管事脸上，没接留宿的话，反倒轻声问。


    “能请问你的名字吗？”


    女管事当场就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着，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她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解，甚至还有点慌。


    日奈小姐……这是怎么个意思？


    自己好端端地劝她留宿，怎么就突然问起名字来了？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带了点颤。


    “日奈小姐……打听小女子的名字，莫不是……莫不是打算向门主大人投诉小女子吧？”


    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的某句话得罪了这位日奈小姐？


    日奈被她这话问得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连忙抬起手摆了摆。


    “误会了，我没有要投诉你的意思。”


    日奈语气放轻了些。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不然之后再见面，总不好一直‘你’来‘你’去的称呼。”


    女管事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甚至感觉后背都沁出点薄汗来，欠了欠身，声音放柔和了些。


    “唤小女子银丹便是。”


    “银丹。”


    日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朝着她微微颔首。


    “谢谢你的好意，银丹。不过我还是得回去。”


    说完，日奈拉开车门坐入车内，银丹也随即轻轻招手。


    “日奈小姐再见。”


    车门“咔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凉意。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子缓缓驶离，沿着道路往前开。


    银丹就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直到尾灯变成个小红点，才慢慢收回目光。


    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岸线，心里头嘀咕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呢，能让日奈小姐这般挂念？


    车内的日奈正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象。


    这辆车和来时坐的并不一样，车窗不再是纯黑一片，而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见外面。


    凌晨的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盏孤零零地亮着，把光线投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往前飘。


    连过往的车辆都没见着一辆，整个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车子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前方隐约能看见那一道海岸线了。


    见状日奈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来时大概是绕了远路，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到这附近。


    又往前开了一段时间，远远就能看见那间熟悉的小木屋了。


    它就那样安静地立在海边，像是融进了夜色里。


    看到它的那一刻，日奈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果然啊……还是这里最让人心里踏实啊。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在了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


    “谢谢啊，回去路上请小心。”


    日奈向司机道了谢，推开车门下车。


    夜风吹过来，带着点海水的咸腥味，感觉比刚才玄龙门门前的风儿更凉些，但她却觉得舒服。


    她朝着小木屋走去，越走越近，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牵引着她。


    离木屋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放慢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屋门前好像有一团黑影？


    日奈心里咯噔一下，谁会大半夜在这儿？


    难道是小偷？


    可这小木屋除了几件旧家具，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眉头微微皱起，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枪。


    日奈放轻脚步慢慢往前挪动，等走到那黑影跟前，整个人却彻底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一瞬。


    那才不是什么小偷……


    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坐在屋门前的小板凳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后背就那样靠着冰凉的木门。


    夜里的海风时不时吹过，撩起她额前的几缕白发，在月光下泛着点银光。


    借着朦胧的月色，能看清她脸上松弛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窝。


    也不知道是夜里的海风太凉，还是年纪大了本就畏寒，老人的嘴唇微微发颤，连带着肩膀都有点抖。


    “奶……奶奶？”


    日奈看着这一幕，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连忙快步上前，蹲下身一把抱住了老人，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你怎么……怎么自己在屋外坐着啊？晚上明明这么冷的……”


    老人似乎是被日奈的声音惊醒了，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开。


    好似蒙了层薄雾，但当视线落在日奈脸上时，那层雾像是散开了些。


    她慢慢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枯瘦的手抬起来，轻轻抚上日奈的白发，那头发又柔又顺，如上好的丝绸一般。


    “在等你回来啊……傻孩子……”


    老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上年纪的人那种特有的缓慢。


    “我是担心啊……我要是睡着啦，你回来了没人陪你一起睡觉，一个人该睡不好啦……”


    海风又吹了过来，将奶奶紧紧抱住，这次日奈却觉得不那么冷了。


    日奈把脸埋在奶奶颈头，闻到那股熟悉的、带着点肥皂和阳光的味道。


    她把老人抱得更紧了些，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发热。


    “嗯……嗯嗯……谢谢奶奶，我们回屋睡觉吧……”


    “好，乖孩子……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