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楚昭宁刚回到蒹葭院，突听到外头传来晏清让的声音。


    楚昭宁心中一喜，当即便要出门。


    桑落吓了一跳，看了眼天色，“这么晚了，小姐要不明日再见吧？”


    “无事。”楚昭宁笑了笑。


    自打那日过后，表哥便时不时要出门去赵老太医府上，加之这几天她也忙于宴席之事，她们二人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桑落看着楚昭宁一副心都已经飞走了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转身拿了一件披风给楚昭宁披上，“那小姐便将衣裳穿上吧，如今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楚昭宁点头，临出门时看到桑落还站在原地，转头道：“桑落？”


    桑落嘿嘿一笑，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小姐早些回来就是。”


    二小姐说了，日后大小姐和表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她能避开就避开，要给他们多些二人相处的时间。


    楚昭宁挑了挑眉，到底也忍不住笑了。


    快步走出蒹葭院，远远地便看到晏清让的身影。


    夜风寒凉，他一袭白衣，像是谪落人间的月亮。


    “表哥。”楚昭宁上前行礼。


    “阿宁。”晏清让想伸手去扶，但似又想到了什么，到一半时又将手收了回来。


    楚昭宁却是看清了他这个动作。


    若是旁人，楚昭宁或许是失落。


    可放在晏清让的身上，她更多的却是欣喜。


    佛子有心，才会注意凡俗的规矩。


    表哥又是那般谦逊温柔的一个人，自是不会轻易做出越矩之事。


    “表哥唤我何事？”楚昭宁抬眸一笑。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清了楚昭宁今日的装扮。


    一身蓝白色相间衣裙，头上梳着少见的华美发髻，整个人仿若九天之玄女。


    刹那间，晏清让的心仿若跳漏一拍。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身何处，天地茫茫，唯有眼前之人。


    楚昭宁见晏清让突然不作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赶忙又问：“可是表哥在赵太医家遇到何事了？”


    晏清让被这么一问，这才如梦初醒。


    晏清让：“不是，是我有一样礼物要送与阿宁。”


    楚昭宁一怔，下意识道：“表哥不是已经送……”


    话说道一半时，猛然顿住。    她竟差点忘了，那日从云想阁回来之事。


    那件事情，是她和表哥之间的一个坎，虽说如今已经过去，可到底不该在此时提及。


    但让楚昭宁没有想到的是，晏清让竟笑着主动将她的话接了过去。


    晏清让：“那日送的唐突，也做不得数，今日这份……”


    说着，晏清让拿出一方檀木雕花盒。


    “还请阿宁收下。”


    楚昭宁愣愣地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盒子，怎么都没有想到晏清让唤她出来，是为了给她重新送一份贺礼。


    檀木雕花盒精致厚重，不用想楚昭宁都知道里面的东西必然贵重。


    但比起礼物的贵重，更让她欢喜的是眼前之人的心意。


    “多谢表哥。”楚昭宁没有再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饶是楚昭宁已经猜到了这份礼物的分量，也着实惊了一跳。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羊脂玉手镯，即便是在这般夜色下，也泛着莹润华光。


    “表哥，此物太贵重了。”楚昭宁深吸一口气。


    言下之意，是不能收。


    谁知晏清让却笑着摇了摇头：“阿宁，我想过很多样送你的东西，但思来想去，唯有这件配得上你。”


    只他没有说的是，这件羊脂玉镯，乃是他母亲当年在他离家之时唯一一样让他带走的东西。


    母亲说，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了心爱的姑娘，便将此物相赠。


    如今，阿宁便是他心爱的姑娘。


    楚昭宁看着那羊脂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渐渐填满。


    有欢喜，有甜蜜，有感动，亦有充实。


    将羊脂玉镯收下，楚昭宁缓缓抬头，“多谢表哥。”


    不仅谢谢他赠的镯子。


    也谢谢他这般赤诚地待她，将她拉出泥淖。


    晏清让见楚昭宁没有再拒绝，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起那天没有说完的话，晏清让捏了捏手指，“阿宁，那日我……”


    楚昭宁突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赶忙拉住他的手，“表哥，我如今尚有婚约。”


    晏清让猛地怔住，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楚昭宁见他这般，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表哥，我会先将婚事解除。”


    若是今日没有余常出现，她或许会很欢喜在这一刻让一切都浮于表面。


    但余常的那些话，却让她意识到，她需要先解决原本的婚约。    过往她想嫁晏三表哥，是为了在与余家的婚事之外找到一门更好的选择。


    但如今，她想嫁只是因为她想嫁。


    她不怕余家说她任何风言风语，但是她不想让眼前之人遭受任何的非议和无妄之灾。


    而楚昭宁不知道的是，短短呼吸间，晏清让已经在地狱与九重天各走了一趟。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阿宁的婚事，也是第一次知道阿宁竟已与人定了亲。


    他不怪阿宁，他只是遗憾自己来得太晚，与阿宁终究是有缘无分。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阿宁说她会解除婚约。


    所以阿宁的意思，还是心悦于他，想要嫁给他的吧？


    他其实想说这一切皆无碍，他无所谓是否有婚约。


    可来京城这一个月，他也渐渐明白这里的人情世故已不是他曾经随着师父一起游历四方时那般简单。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阿宁和楚国公府于不顾。


    阿宁愿意嫁给他，便已是最动听的回答。


    楚昭宁说完整这番话时，心中也有些许忐忑。


    毕竟此事算是她先前的特意隐瞒。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晏清让居然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道了一句——


    “阿宁，你何时想要嫁我，便告诉我。”


    “无论何时，我都可以。”


    月光清浅，似有绵绵水光。


    楚昭宁第一次明白，原来月色温柔至此，若直视时，亦会让人潸然泪下。


    她看着那道背影远去，捧着手中檀木盒，像是找到了一颗心的归处。


    待得视野中的身影消失不见，楚昭宁这才转身回院子。


    结果刚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深如幽潭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