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念迦的手指猛地停在半空，琴声戛然而止。


    她转过头，看见路德维芬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看她多久了。


    灰白的眉毛紧锁着，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赞同的光芒。


    “教授，我……”苏念迦的声音有些嘶哑。


    路德维芬教授走进琴房，随手关上了门。


    虽然年纪大了，但腰背依然挺直如松。


    他走到钢琴旁，轻轻合上了琴盖。


    “听听你刚才弹的，和上一遍比起来，这是什么？”教授的声音并不严厉。


    却让苏念迦感到一阵羞愧。


    “技巧完美，音符准确，但那不是音乐，只是声音的排列组合。”


    苏念迦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知道教授是对的。


    这段时间，她几乎把自己逼到了极限，每天练习很长时间，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


    她的技术确实在进步，但音乐中的灵魂却似乎在一点点流失。


    “抬起头来，孩子。”路德维芬教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你做我的学生吗？”


    苏念迦抬起眼睛，对上教授慈祥的目光。


    “因为……我的技巧？”


    教授摇摇头，“不，是因为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弹奏时，我听到了你心中的音乐，那种纯粹的热爱和表达欲，是任何技巧都无法替代的，但现在，我在你的演奏中听不到这些了。”


    苏念迦感到眼眶发热。


    “今天就到这了，明天的音乐会，你要记得。”


    “但是教授，我今天练的很不好。”


    “正是因为你太拼命了，才更需要停下来。”教授打断她。


    “明天的音乐会，我的很多老朋友都会来，你需要看看真正的音乐家是什么状态，而不只是把自己关在琴房里折磨钢琴。”


    苏念迦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她确实感到精疲力尽，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也许教授是对的，她需要透口气。


    “七点在大门口等我，穿正式一点。”教授说完，转身离开了琴房，留下苏念迦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发呆。


    第二天，苏念迦换上一套简约又大气的衣服，将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站在大门前等待。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路德维芬教授严肃的面容。


    “上车吧。”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古典音乐轻声播放着。


    苏念迦偷偷瞥了一眼教授，发现他今天格外正式，不仅西装笔挺，还打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金色音符胸针。


    “教授，今晚是什么音乐会？”她开口问道。


    教授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


    “暮光音乐会，是古典音乐界的一个传统聚会，每年只举办一次，参加的都是些老家伙，演奏些自己喜欢的曲子，没有观众，只有音乐。”


    苏念迦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知道这个音乐会，那是音乐界最负盛名的私人聚会之一，只有最顶尖的音乐家才会受邀参加。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幸亲临现扬。


    “我……我真的可以去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教授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当然，我特意带你去见见那些老家伙们，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能教会你比技术更重要的东西。”


    车子驶入市中心，最终停在一座古老的建筑前。


    暮光音乐厅建于上个世纪初，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杰作。


    高大的罗马柱支撑着三角形的门楣，上面雕刻着音乐之神阿波罗和九位缪斯的形象。


    即使是在夜色中，这座建筑依然散发着庄严而优雅的气息。


    苏念迦跟着路德维芬教授走上台阶，心跳加速。


    门口的工作人员见到路德维芬教授，立刻恭敬地行礼。


    “大师，您来了。”


    “嗯，带我的学生来见见世面。”教授点点头，示意苏念迦跟上。


    音乐厅内部比外观更加震撼。


    圆形的演奏厅中央是一架三角钢琴，周围环绕着几排座椅。


    墙壁上的浮雕讲述着音乐史上的重要时刻。


    已经有十几位音乐家在扬，几个人低声交谈着。


    苏念迦认出其中好几位都是只在教科书和唱片封面上见过的名字。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置身于这样的扬合。


    “老路！”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大步走来，热情地拥抱了路德维芬教授。


    “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杜老，好久不见。”教授难得地露出笑容。


    “怎么会不来？我还带了个人给你们认识。”


    路德维芬教授侧身，将苏念迦让到前面。


    “这是我的中国学生，苏念迦。”


    苏念迦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向杜老微微鞠躬。“您好，杜大师，我是苏念迦。”


    “啊，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学生?”


    杜老最负盛名的钢琴家之一。


    闻言上下打量着苏念迦，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苏念迦惊讶地看了教授一眼，没想到教授会在这些大师面前提起自己。


    “别紧张，孩子。”杜老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


    “老路的眼光一向很准，能被他看中的学生必定有过人之处。”


    教授带着喻夏在音乐厅里转了一圈，将她介绍给在扬的每一位音乐家。


    让苏念迦惊讶的是，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师们对她都非常友善，甚至有几个还表示听过她的演奏录音。


    “路老从不轻易收学生。”


    “你是他近几年来唯一的弟子，我们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才华打动了他。”


    苏念迦感到脸颊发热，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誉。


    她偷偷看向路德维芬教授，发现老人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这让她心头一暖。


    音乐会很快开始了。


    没有主持人，没有节目单，音乐家们随心所欲地上台演奏自己喜爱的曲目。


    小提琴独奏、钢琴三重奏……


    每一种表演都自然流畅，仿佛不是刻意安排的演出，而是朋友们之间的音乐交流。


    苏念迦坐在路德维芬教授身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每一个音符。


    她注意到这些大师们的演奏与平时在音乐厅听到的有所不同。


    更加自由，更加个性化，少了些刻意的完美，多了些真实的情感流露。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杜老先生。”不知是谁宣布道。


    满头银发的杜老缓步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


    他没有立即开始演奏，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今晚，我想弹一首不太常演奏的曲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这首曲子总让我想起年轻时求学的日子，那时我对音乐的理解还很肤浅，以为技术就是一切。”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如同月光般轻柔地流淌出来。


    苏念迦屏住呼吸，被那纯净的音色震撼了。


    那不是她平时练习时追求的“完美”音色，而是一种带着岁月沉淀和人生阅历的声音，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


    她慢慢的就入迷了。


    杜老的演奏并不快，甚至在某些段落故意放慢，让音符之间的空隙充满期待和悬念。


    他的踏板运用极为克制，使得旋律线条清晰可辨，和声变化如同月光下的云影，时隐时现。


    苏念迦感到眼眶湿润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但却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它。


    在杜老的手指下，音乐不再是冰冷的音符组合，而是有血有肉的情感表达。


    她看到老人微微闭着眼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那个对音乐充满纯粹热爱的年纪。


    演奏结束时，音乐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杜老站起身，向众人鞠躬致意，然后目光落在苏念迦身上。


    他微笑着说，“音乐不只是比赛和奖项，更是生活的表达，不要为了追求完美而忘记了为什么开始。”


    苏念迦感到心头一震。


    这句话直指她最近的困境。


    就像路德维芬教授和她说的，她太专注于技术上的完美，以至于忘记了音乐的本质。


    她转头看向路德维芬教授，发现老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明白了吗？”教授轻声问。


    “孩子，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不用把自己逼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苏念迦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


    “我想我明白了，教授，谢谢您带我来这里。”


    音乐会持续到深夜，但苏念迦丝毫不觉得疲倦。


    她聆听着每一位音乐家的演奏，观察他们的表现方式，感受他们对音乐的理解。


    她发现，这些大师们虽然风格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音乐中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真实”，那是只有经历过人生起伏、真正理解音乐本质的人才能表达出来的质感。


    回去的车上，苏念迦沉默不语，脑海中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瞬间。


    老教授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


    最终苏念迦打破沉默，“教授，为什么您今天要带我来这里？”


    教授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因为我看得出你迷失了方向，技术当然重要，但如果没有灵魂，再完美的演奏也只是空壳。”


    他顿了顿，“这些老家伙们，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成功也有失败，有荣耀也有挫折，但正是这些经历，让他们的音乐有了深度。”


    苏念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也是今晚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把音乐当作需要征服的高山，却忘记了欣赏沿途的风景。


    教授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要你每天练习不超过六小时，其余时间，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去读诗歌，去体验生活。”


    “音乐源于生活，没有生活阅历的人，永远弹不出真正打动人心的音乐。”


    苏念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


    “我会的，教授，谢谢您。”


    苏念迦想通了之后，这天晚上，沈淮修劝她休息的时候，她直接就同意了。


    这倒是让他突然有点不习惯了。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他也肉眼可见的很高兴。


    把人搂在怀里问道，“宝贝今天的音乐会开心吗？”


    苏念迦:“对，收获很大，那些老前辈们都很厉害，多亏了教授，要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参加不了这种音乐会了。”


    沈淮修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的。”


    “啊？什么不会？”


    “你不会参加不了的，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专门为你举办一个。”


    ……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


    苏念迦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从早上醒来开始，她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


    现在听着听着，就觉得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沈淮修的消息：“宝贝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念了嘴角微微上扬，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好，我快下课了。”


    发完消息，她抬头看了眼教室里的时钟，还有十分钟。


    她唇角弯着，好心情都写在脸上了。


    “啧啧，这表情，是哪个帅哥的春风吹进我们念念心里了？”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按在她手机上。


    苏念迦吓了一跳，猛地合上书本，抬眼就撞进南兮柠促狭的笑眼里。


    铅笔盒碰撞的脆响混着低低的笑声漫过来。


    “什么呀，就正常聊天而已。”苏念迦耳尖发烫，伸手去推她，却被南兮柠按住手腕。


    她才不相信，“正常聊天需要脸红成这样？不会是在用文字深入交流吧？不是我说啊，你都混成老油条了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苏念迦脸更红了，她没办法呀，控制不住。


    南兮柠挑眉，倒也没揪着不放，只伸手捏了捏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你看看你，这几天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咱别这么辛苦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