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黎的手指紧紧攥着安许的胳膊，那力道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指节甚至有些发白。


    昏黄的路灯下，她仰着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倒影，


    担忧和一丝被欺骗的委屈交织翻滚，几乎要溢出来。


    “安许！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不再是平时那娇俏的语调，而是少有的严厉，


    “从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走路的样子，吃饭时连转身都小心翼翼，刚才那一下…根本不是岔气！你伤在腰上，对不对？是不是今天下午弄的？”


    安许被她眼中那几乎要刺穿他所有伪装的锐利逼得无处遁形。


    腰侧的伤口在刚才的转身和此刻的僵持中持续传来尖锐的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用“扭伤”搪塞，却发现喉咙干涩，面对她那双盛满了关切与执拗的眼睛，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醒，也牵动了伤处，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小心！”落黎惊呼，另一只手也立刻扶住了他，支撑着他大半的重量。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着晚风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火辣辣的疼痛。


    “是…”安许的声音低哑，带着认命的疲惫，他放弃了徒劳的遮掩，


    “下午…碰到点意外，受了点小伤，不严重…”


    “小伤？”落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小伤会让你疼得脸都白成这样？小伤会让你站都站不稳？安许！你当我傻吗？”


    她说着，目光死死锁住他下意识护着腰侧的手，“让我看看！”


    她松开扶着他胳膊的手，就要去撩他的T恤下摆。


    “别！”安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落黎吃痛地蹙起了眉。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松了些力道，但依旧紧紧握着，语气带着恳求，


    “落黎，真的别…就在外面，不好看…也…也处理过了。”


    他不想让她看到那狰狞的伤口，不想让她被那血腥的画面吓到，更不想让她卷入自己这摊子麻烦事里。


    落黎的手腕被他握着，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冷汗和微微的颤抖。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紧抿的唇，还有那双深邃眼眸里极力压抑的痛楚和一丝…恳求？


    心头的怒火和委屈被一股巨大的心疼瞬间冲垮。


    “你…”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出了事，受了伤，宁愿自己硬扛着，连告诉我一声都不肯？安许，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质问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安许心上。


    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比腰上的刀伤更让他难受。


    “不是不信任你…”


    安许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奈，


    “是…不想你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真的。就是一点皮外伤，看着吓人，过几天就好了。”


    “解决？怎么解决的？被谁伤的？为什么伤的？”


    落黎不依不饶，一串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来，


    “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干什么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安许心头一凛，知道瞒不住了，至少…不能全瞒了。


    “是…遇到几个混混欺负人，就…就管了管闲事。”


    安许尽量轻描淡写，避开了最凶险的细节，


    “对方有刀，不小心被划了一下，不深，赵博也在，我们都没大事。”


    “就是那对被欺负的姐弟里的姐姐，挺可怜的，爹妈都没了，被追债的堵着…我看不过去。”


    他简略地将白芷姐弟的遭遇和出手相助的过程说了一遍，刻意淡化了搏斗的凶险和自己伤势的程度，


    重点突出了姐弟俩的困境和自己“见义勇为”的动机。


    落黎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她看着安许，看着他强忍疼痛还要努力安抚自己的样子，听着他描述那对无依无靠姐弟的惨状，


    心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心疼和后怕取代。


    “所以…你就为了帮别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抬手用力抹掉眼泪，眼神却依旧执拗地盯着他，


    “安许，你是傻子吗？逞英雄也要有个限度！万一…万一那刀再深一点呢？万一…”


    她说不下去了，那个“万一”的后果让她浑身发冷，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有万一。”


    安许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忍着痛，微微站直了些，目光深深地望进她湿润的眼眸，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那种情况，换了你，你能袖手旁观？”


    落黎被他问得一滞。


    她想象着那个场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被揪着头发，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心像是被揪紧了。


    是啊，换了她，恐怕也会冲上去。她咬了咬下唇，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后怕。


    “那…那你伤得到底怎么样？让我看看！”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但坚持没有变。


    安许叹了口气，知道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才松开一直护着腰侧的手，忍着痛，小心翼翼地将T恤下摆撩起一角。


    昏黄的路灯光线有限，但落黎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缠绕在他腰腹上的那圈泛黄的纱布。


    纱布不算厚，此刻靠近侧腰的位置，已经隐隐洇开了一片深色的，不规则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嘶——”落黎倒吸一口凉气，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她伸出手指，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那渗血的纱布边缘。


    “这…这还叫不深？都还在流血！你…你怎么不去医院啊！”


    她的声音又急又气。


    “去过了…呃，处理过了。”安许赶紧放下衣摆，挡住那刺目的景象，不想让她再看下去，


    “你看，都包扎好了，就是动作大了点可能有点渗血，真没事。别哭了，嗯？”


    他笨拙地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


    落黎却猛地拍开他的手，带着哭腔命令道：


    “不行！必须再去医院！现在！立刻！马上！”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落黎，真不用…”


    “不去我就告诉阿姨！”落黎打断他，红着眼睛瞪着他，


    “你看我敢不敢！阿姨要是知道你被人捅了一刀还瞒着，你看她急不急！”


    这杀手锏一出，安许顿时哑口无言。母亲赵素琴要是知道了，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好好好，去去去。”


    安许无奈地举手投降，腰部的抽痛让他妥协得很快，


    “不过…得等会儿。你看，你送我的自行车…”


    他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投向那辆崭新的深蓝色自行车，在路灯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车重要还是人重要！”


    落黎气呼呼地吼了一句，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看到那辆自己省吃俭用、攒了好久的钱买下的新车，此刻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涩的柔软。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车…车我给你推回去锁好。你…你站这儿别动！等我！”


    她松开安许，快步走到自行车旁，动作麻利地开了锁，推着车走到楼道口，小心地锁在了楼梯扶手上。


    然后又快步跑回安许身边，不由分说地再次扶住他的胳膊，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走，去医院。”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鼻音，但异常坚定，搀扶着他的手稳稳当当。


    安许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那红红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泪水，却已经强打起精神来照顾他。


    晚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痒意，还有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落黎，”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谢谢你…还有，车很漂亮，我很喜欢。”


    落黎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扶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了些，闷闷地“嗯”了一声。


    夜色中，她的耳根悄悄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