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雷声轰鸣、大雨倾盆的凌晨。


    陆海宽厚有力、握枪时从不动摇的手，却在掀开那薄薄的一层白布时忍不住颤抖。


    陆海掀开白布，看到底下祁昭丽苍白泛青满是死气的面庞时，他的手不由得抖得更加厉害。


    “昭丽，我来接你了。”陆海声音沙哑悲戚，颤抖的手缓缓落在祁昭丽已经没有丝毫温度的脸上。


    她的脸太凉了，陆海不由双手捧住她的脸，似乎是想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到祁昭丽的脸上。


    很可惜，没用。


    一直站在旁边，穿着藏蓝色工作服的主任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他忍住浑身的颤抖对陆海解释道：“首长，祁院长留下了一封遗书。”


    按理来说，这遗书他们是要过目的，从发现遗书的那一刻就该过目，查阅一下祁昭丽有没有在遗书里写一些不该写的东西、


    但是他们不敢，真的不敢。


    尤其是当马主任拿着遗书离开关押祁昭丽的房间，转身关门却看到地面上那些凌乱泥泞的脚印将祁昭丽自杀用的凳子围起来时，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因为这个扬景仿佛像是在说，祁昭丽之所以会死，是被他们这群人硬生生逼死的。


    可是天地良心，他们真的没有啊。


    除了正常的审讯，用常见的手段审讯，祁昭丽被关押在这里的时候一直是被当做贵宾对待。


    就她自己这身份，她丈夫的身份，外加她子女好友的身份，谁敢对她大小声啊。


    结果，现在她死在这里了。


    在看到那凌乱的脚印时，马主任是想让人将痕迹全部抹除的。


    但是想了想陆海以及他身边那些人的本领后，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到时候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将这些痕迹抹除，说不定会觉得他们是在毁尸灭迹。


    陆海抚摸着祁昭丽脸庞的手，缓缓落在她脖颈的红印上。


    “小蒋。”


    小蒋在听到陆海的声音后，走到马主任的身边，双手将祁昭丽的遗书接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简单翻看了一眼遗书的表面，确定遗书没有被马主任等人动过。


    马主任当然也注意到了小蒋的这个动作，他立刻为自己澄清道：“祁院长的遗书我拿到手后一直妥善保管，没有被任何人看过。”


    如果再给马主任一次机会的话，他恨不得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出差外地，好让自己避过这一次的风波，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陆海在马主任的解释下，用白布包裹住祁昭丽的遗体，随即将她抱在怀中转身。


    马主任看着陆海这准备将祁昭丽遗体带走的架势，立刻让出门口的位置带着一丝谄媚的语气说道：“首长，祁院长的调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我……”


    马主任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陆海抱着祁昭丽的遗体无视他的解释离开。


    被无视的马主任也没有在意，他现在恨不得陆海可以一直将他无视到底。


    但很可惜，陆海抱着祁昭丽的遗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没多久，这里便被更上一级派来的人管制封控。


    在看到那些人荷枪实弹地将他们包围时，马主任真的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


    祁仲柏是在第二天凌晨四点赶回了大院儿，这一路上他压制住不由自主的心慌，绷紧精神，狂踩油门，一路狂开回大院儿。


    当他看到家门口挂起的白布，祁仲柏推开车门下来的时候，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见薇听到车声从客厅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跪在地上的祁仲柏。


    而在看到自己弟弟的那一刻，陆见薇再也忍不住哽咽，崩溃地大哭起来。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祁仲柏在亲手送走自己敬爱的姥姥姥爷之后，又把宠爱自己的母亲送走。


    一记记重锤落在他的脑袋上，捶的他耳鸣不已。


    丧事一切从简。


    天亮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的祁仲柏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太没用了。


    懊悔和愧疚犹如落满了碎玻璃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心脏，心痛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陆建责是在葬礼结束之后才带着自己妻儿赶到了部队大院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上次在医院分开之后，竟然会是他和自己母亲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


    悲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陆见薇看着自己小弟紧闭的房门，眼眶再次红润。


    纪怀阳看着自己妈妈红肿的眼眶，说道：“妈，你下去看看大舅吧，我在这里守着。”


    祁仲柏从赶回大院儿，到葬礼结束，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除了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没有一滴泪水落下。


    没有人觉得祁仲柏不伤心，所有人都怕祁仲柏的精神崩溃掉。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接连送走了三位至亲，他们真的怕祁仲柏会缓不过来。


    陆见薇离开没多久，纪怀阳便看到头发灰黑交替乱糟糟，甚至扣子系错一个的陆海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姥爷。”纪怀阳的喉咙有些干涩沙哑。


    他明明记得上次见自己姥爷的时候，他还精神奕奕，满头乌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不讲究的老头。


    “你小舅还没有出来吗？”


    “嗯。”


    陆海来到自己小儿子的门前敲了敲门，“仲柏，都几点了，快点起床。”


    纪怀阳看着正在拍打房门的自己姥爷的身影，眉头蹙起。


    他觉得自己姥爷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儿。


    “快点儿，都几点了还不起，你妈妈把早饭都做好了，吃了早饭赶紧去上学！”


    纪怀阳在自己姥爷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他惊惧担心地看着面前的陆海，上前握住自己姥爷的胳膊说道：“姥爷。”


    纪怀阳的声音在颤抖，害怕地颤抖。


    “你说什么？”


    陆海蹙眉看向面前的外孙，说道：“你不上学吗？”


    陆海话落，纪怀阳紧紧地攥着自己姥爷的手，然后听着楼下传来的哭声颤声大喊道：“妈，妈！你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