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尘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除淡漠之外的，一种名为郑重的情绪。


    他体内的归墟道树，竟在这一刻停止了对外界一切能量的汲取。


    那株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禁忌之树，仿佛感知到了一种同源而又截然相反的宿敌气息。


    仙帝没有再解释，因为任何言语，在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对着眼前的虚空，轻轻一挥。


    这个动作，没有引动任何法力，却仿佛触动了整个仙域最底层的世界权限。


    刹那间，风停了，云散了。


    亭外那仙光缭绕，瑞气升腾的无上天阙，开始如镜花水月般寸寸剥落。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褪色，雕栏玉砌的楼阁在腐朽。


    所有代表着秩序与繁华的景象，都在以一种无可逆转的趋势，走向败亡。


    这并非幻术，而是在剥离一层华美的外壳，露出其下那早已溃烂的真实。


    张逸尘的眼前，不再是九重天阙，不再是仙域之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无尽灰色雾气所笼罩的，死寂而破败的虚空。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都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停滞。


    一种源于宇宙本源的，最深沉的悲哀与绝望，侵蚀着他的每一寸感知。


    而在这片死寂虚空的正中央，存在着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东西”。


    那是一道横亘在世界胎膜之上的，狰狞而恐怖的……伤口。


    它不规则地扭曲着，仿佛是宇宙在临死前，被某种禁忌存在硬生生撕裂的创痕。


    伤口的边缘，是破碎的法则链条，是焦黑的宇宙残骸。


    而从伤口的深处，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着那种灰败，死寂，让万物凋零的恐怖气息。


    这道伤口，便是仙域所有灰败之气的源头。


    这道伤口，便是这方天地真正的“病灶”。


    它像是一颗宇宙的终极毒瘤，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这最后的生机。


    “看到了吗？”仙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万古的疲惫与悲凉。


    “这，才是仙域的真面目。”


    张逸尘沉默了，他那双倒映着诸天生灭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道伤口。


    他终于明白，自己身上那股灰败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仙帝的目光，也投向了那道伤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你眼中的仙域，万族林立，道统昌盛，看似是诸天万界的顶点。”


    “可实际上，它不过是一座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华丽的牢笼。”


    “它更是一艘船，一艘承载着上一个纪元文明残火的……末日方舟。”


    仙帝的声音，开始揭开一个被尘封了亿万载的，残酷到极致的惊天秘密。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并非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上一个纪元，曾有一个远比现在辉煌灿烂的修仙文明，他们触摸到了不朽的真谛。”


    “然而，当一个宇宙的繁盛达到顶点时，衰亡便会如期而至，这便是宇宙的‘热寂’，是不可抗拒的终末。”


    “那扬浩劫，被称之为‘大归墟’，它吞噬了一切，毁灭了一切。”


    仙帝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敬畏，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禁忌的历史。


    “为了延续文明的火种，上一个纪元的九位至强者，他们被尊称为初代仙帝。”


    “他们在宇宙即将彻底崩塌的最后时刻，做出了一个伟大的，也是悲壮的决定。”


    “他们燃烧了自己所有的道果，献祭了自己不朽的生命。”


    “以九位至高存在的全部本源为基石，以无数强者的神魂为砖瓦。”


    “他们强行从即将归墟的宇宙中，撕裂下了一块最后的净土。”


    “这块净土，便是你我如今脚下的这片仙域。”


    张逸尘的心头，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没想到，这看似繁荣的仙域，竟是建立在如此悲壮的牺牲之上。


    仙帝惨然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萧索。


    “你以为仙帝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吗？错了，大错特错。”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所谓的仙帝，便不再是独立的生灵。”


    “我们是这座方舟的器灵，是这片封印的镇守者。”


    “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不断消耗自身的本源，去维持仙域的稳定，去延缓它的衰败。”


    “我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仙域内部的任何势力。”


    “而是它。”仙帝指向那道狰狞的伤口，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这道伤口，便是上个纪元‘大归墟’留下的遗骸，我们称之为……纪元之墟。”


    “初代仙帝们虽然构筑了仙域，却无法彻底磨灭这股终末之力。”


    “他们只能将其封印于此，用仙域的世界之力，进行永恒的镇压。”


    “而历代的仙帝，便是这封印的核心，是与这‘纪元之墟’对抗的第一道防线。”


    “一代又一代的仙帝，前赴后继，将自己的本源燃烧殆尽，化作仙域运转的能量。”


    “他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扬看不到希望的，孤独的战争。”


    仙帝的眼眸变得更加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然而，这扬战争，我们终究是要输了。”


    “纪元之墟的力量，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强，它在同化，在污染仙域的本源。”


    “而仙域的力量，却在随着历代仙帝的消亡而不断减弱。”


    “如今，传承到我这一代，我已是……最后一位仙帝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张逸尘的心头。


    仙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的本源即将耗尽，我能感觉到，我镇压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旦我彻底消散，仙域的守护之力将彻底崩溃。”


    “届时，纪元之墟中那沉睡的，真正的终极恐怖，将会彻底苏醒。”


    “它会吞噬掉这最后的净土，将这宇宙中最后一丝文明的火光，彻底熄灭。”


    仙帝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张逸尘。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降下法旨，警告你了吗？”


    “你的终焉道种，其气息与纪元之墟的本源，几乎同源。”


    “我并非是担心你颠覆我的统治，而是担心你的存在，会像一枚火星，提前引爆这座火药桶。”


    “我担心你的大道，会成为纪元之墟苏醒的催化剂，让这最后的末日，提前降临。”


    “那将是我们所有人的悲剧，也是我作为最后一位镇守者，绝不能容忍的失败。”


    “所以我排斥你，警告你，甚至……想过在你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将你彻底抹除。”


    “但这只是我最无奈，也是最愚蠢的想法。”


    仙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因为你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也超出了这方天地所能理解的极限。”


    “你的道，比我想象中更加完美，更加……纯粹。”


    “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你或许不是引爆灾难的火星。”


    “你……或许是熄灭这扬大火的，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