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多言，只是平静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并未踏碎虚空，也未曾引动任何法则的波澜。


    他的身影，就那样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水中的倒影被轻轻搅动。


    这并非速度的极致，更不是空间的跳舍。


    这是一种从“存在”概念上的抽离，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迁跃。


    广寒月宫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白衣身影便已消失无踪。


    仿佛他从未在此地驻足，只是众人一扬虚幻的梦境。


    而就在同一瞬间，那片被誉为万法之巅、众神之乡的九重天阙之外。


    空间没有涟漪，时间没有断层。


    一道白衣身影，就那样凭空浮现，静静地立于南天门之前。


    他的出现，是如此的突兀，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仿佛他本就应该在那里，从亘古之初，便一直站在那里。


    镇守于此的，是仙庭最精锐的天兵天将，每一位都拥有着金仙乃至仙君的修为。


    他们身披不朽神甲，手持秩序神兵，气势足以让星河战栗。


    然而，在张逸尘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天将都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僵。


    他们的仙识如决堤的洪水般扫荡而出，却又在触及那道身影的瞬间，被彻底吞噬。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仿佛他们的神念，撞上了一片绝对的“无”。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粉碎，而是被从根源上否定了其存在的意义。


    为首的一位仙君统领，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他骇然地发现，在他的感知中，眼前明明站着一个人，却又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就在那里，却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坐标之上。


    他无法锁定，无法感知，甚至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敌意。


    因为你无法对一片“虚无”，产生任何有效的情绪。


    “恭迎……道友。”


    一道古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南天门的深处传来，解救了这些濒临道心崩溃的天将。


    紧接着，那扇由混沌仙金铸就，铭刻着三千大道图纹的南天门，无声地，缓缓开启。


    一条由纯粹光之法则铺就的道路，从门内一直延伸到张逸尘的脚下。


    张逸尘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抬步，踏上了这条光之道，向着九重天阙的最深处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整个九重天阙，这座由仙帝经营了无数纪元的无上神域，都在为他的到来而轻轻嗡鸣。


    这不是欢迎，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存在时，无法自主的法则颤栗。


    张逸尘一路前行，所过之处，仙葩自动垂首，神兽尽皆俯身。


    那些平日里高傲无比的仙官侍女，此刻连头都不敢抬起，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那道令万古都为之失色的身影。


    道路的尽头，并非是想象中那金碧辉煌，威压万界的凌霄宝殿。


    而是一座极其简约的，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小小道亭。


    道亭由最本源的秩序法则交织而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古朴道蕴。


    亭中，一道身影背对着他，正静静地煮着一壶茶。


    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萧索，穿着一身朴素的金色帝袍。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却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中心，是万千法则的源头。


    张逸尘的脚步停在了亭外。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并非是一张威严冷酷，不怒自威的帝王面孔。


    而是一张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的脸，五官俊朗，却写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的眼神，更是深邃得如同两片承载了万古寂寞的星海，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他就是这仙域的至高主宰，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仙帝。


    “道友，请坐。”


    仙帝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一位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老友。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逸尘平静地走入亭中，在仙帝的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由时光晶石打磨而成的茶台。


    仙帝没有多言，只是提起身边那把由混沌源石雕琢而成的茶壶。


    他为张逸尘面前那个由秩序神玉制成的茶杯，斟上了一杯清茶。


    那茶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液态金色，仿佛是流淌的阳光。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本源气息，从茶杯中逸散而出，让周围的法则都发出了欢快的嗡鸣。


    这不是凡水，甚至不是仙泉。


    这是仙帝以无上伟力，从仙域天道的核心中，直接抽取的……天道本源！


    一杯茶，便是一方小世界的完整天道法则。


    寻常仙王若是饮上一口，道躯会瞬间被这狂暴的秩序之力撑爆，神魂也会被同化为天道的一部分。


    这既是无上的礼遇，也是最直接，最凶险的试探。


    仙帝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张逸尘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然而，张逸尘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


    他仿佛没有看到这杯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只是将其当做了最普通的凡间清茶。


    他端起茶杯，动作自然而随意。


    然后，在仙帝那双承载了万古的眼眸注视下，将杯中那金色的天道本源，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没有想象中的法则风暴，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


    那足以撑爆仙王的狂暴本源之力，在进入张逸尘体内的瞬间，便如春雪遇骄阳，悄然消融。


    他的丹田宇宙中，那株顶天立地的归墟道树，只是轻轻摇曳了一下。


    万千根须齐动，将这股精纯的能量瞬间吸收、分解、转化。


    对于归墟道树而言，这所谓的天道本源，不过是一滴略显甘甜的雨露，仅此而已。


    甚至，连让它多生出一片新叶的资格都没有。


    做完这一切，张逸尘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头看向仙帝，平静地开口，仿佛在评价一杯普通的茶水。


    “茶，不错。”


    仙帝沉默了。


    他那双古老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张逸尘，眼底深处，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张逸尘或许会拒绝，或许会用自身大道化解，或许会承受巨大的代价才将其饮下。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喝了一口白水。


    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了对方的大道位格，已经远远凌驾于他所掌控的这方仙域天道之上。


    他的试探，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极致的震撼过后，仙帝眼中的波澜缓缓平息。


    他那张疲惫的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复杂。


    有失落，有苦涩，有凝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仿佛卸下了万古重担的……如释重负。


    那一丝解脱之意，是如此的真切。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仿佛叹尽了数个纪元的孤寂与重压。


    整个九重天阙的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仙帝抬起头，再次看向张逸尘，目光中再无丝毫试探，只剩下一种看待同类，甚至是看待希望的郑重。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如惊雷，揭开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序幕。


    “道友，你可知这仙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