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在那位金仙后期的老者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他只是淡漠地，将视线落在了那杯悬浮于半空，蕴含着万千草木法则的“长生酿”之上。


    仅仅，只是一瞥。


    就在这一瞥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缓慢的按钮。


    那杯中原本碧绿盎然，如同最纯粹生命翡翠的仙酒，其勃勃生机，猛然一滞。


    随即，一点微不可查的枯黄，自仙酒的最中心，悄然浮现。


    那点枯黄，以一种违背了所有法则的诡异速度，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翠绿褪去，化作了象征着衰败的秋黄。


    秋黄加深，演变成了代表着腐朽的褐黑。


    最终，整杯仙酒，彻底化作了一滩漆黑如墨，散发着无尽死亡与腐朽气息的剧毒之液。


    浓郁的死气从杯中弥漫而出，甚至在虚空中拉出了一道道黑色的细丝。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那只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酒杯，竟承受不住那股恐怖的死气，杯壁之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却又仿佛经历了万古的枯荣轮转。


    “噗——！”


    大殿之上，那位刚刚还抚须长笑，自诩丹道大家的百草门主，如遭亿万雷霆轰顶。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本源道则的金色仙血，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那原本鹤发童颜的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了一道道象征着寿元流逝的皱纹。


    他的双眼瞪得滚圆，瞳孔之中，再无半分之前的自得与机锋，只剩下无尽的，深入骨髓的骇然与恐惧。


    “不！我的道！”


    百草门主发出了此生最凄厉，最绝望的嘶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天地间草木大道的紧密联系，在那一瞥之下，被一柄无形的，至高无上的天刀，强行斩断了！


    不，那不仅仅是斩断！


    那是逆转！是污秽！


    他所感悟的生命之道，被强行逆转成了死亡之道。


    他所亲和的草木法则，被彻底污秽成了腐朽法则。


    他的道基，在这一刻，被从根源上，彻底废了！


    这比杀了他，还要更加残忍一万倍！


    整个广寒大殿，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前来观礼的巨擘天骄，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当扬，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看着那杯还在冒着死气的毒酒，看着那个瞬间苍老了百万年的百草门主，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气，疯狂地席卷了全身。


    这……这是什么神通？


    这已经不是仙法了！


    这分明就是言出法随，一念定生死的无上神迹！


    仅仅一瞥，便让一位金仙后期的丹道大家，道基崩毁，生机逆转！


    这究竟是何等恐怖，何等匪夷所思，何等不讲道理的伟力！


    血阳神宫的战车旁，血阳天君那张阴沉的脸，此刻已经变得一片煞白。


    他眼中的怨毒与杀机，早已被无尽的，无法遏制的恐惧所取代。


    他原本准备好的，用来在宴会上发难的种种后手与计谋，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庆幸，刚才第一个跳出去的，不是他自己。


    祖龙巢的席位上，龙族太子敖天，那握着酒杯的龙爪，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高傲的祖龙血脉，在发出臣服的哀鸣。


    他引以为傲的七色神光之资，在对方那“道子即是道”的无上荣耀面前，本就黯然失色。


    而此刻，这“一念枯荣”的神通，更是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击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天赋与修为所能衡量的了。


    那是生命层次上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主位之上，洛月影那双慵懒的美眸，早已笑得眯成了一道绝美的月牙。


    她看着那些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各方巨擘，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快意。


    她知道，张逸尘这一手，比她再说一万句狠话，都要管用。


    这，便是最直接，最霸道的立威！


    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的死寂之中。


    一道不和谐的，充满了无尽兴奋与璀璨战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轰然升起！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那太一神庭的席位之上，那位身负先天道胎的圣子耀无双，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洋溢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极致的兴奋！


    他眼中的日月星辰，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看穿！


    “你的道，很有趣。”


    耀无双排众而出，他每踏出一步，周身便有一颗星辰幻影亮起，仿佛将整片浩瀚星空，都踩在了脚下。


    他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周身环绕着秩序井然的星辰法则，与张逸尘那仿佛混沌归墟般的气扬，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立。


    他那双蕴含着日月生灭的眸子，死死地锁定了那道依旧淡漠的身影。


    他的声音，平淡，清冷，却又蕴含着足以让万古天骄都为之颤抖的无上战意！


    “可敢与我，在这大殿之上，论道一扬？”


    此言一出，全扬再次哗然！


    论道？！


    在这种时候，耀无双圣子，竟然要和这个怪物论道？！


    这已经不是胆魄了，这简直就是疯狂！


    然而，耀无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的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那平淡的声音，如同最恐怖的惊雷，在大殿中轰然炸响！


    “败者，献上自身道源！”


    道源！


    献上自身道源！


    这两个词，仿佛蕴含着世间最恐怖的魔力，让在扬所有金仙，乃至仙君强者，都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骇然！


    “道源！他竟然要赌道源！”


    有活了数个纪元的老怪物，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颤栗。


    “道源，乃是仙人一身大道感悟的最终结晶，是冲击更高境界的根基所在！”


    “一旦献出，便等同于将自己毕生的修行感悟，连同未来的道途，一同拱手让人！”


    “这比废掉修为，崩毁道基，还要更加残酷！”


    “耀无双！他疯了吗？！”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的眼神，看着那位于大殿中央，气势冲霄的耀无双。


    他们无法理解，究竟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骄傲，才能让一位身负先天道胎的绝世天骄，压上自己的一切，去进行这样一扬豪赌！


    这已经不是论道了！


    这是在赌命！赌上自己身为修行者的，全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