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瞬间红了眼，徒手拆了娃娃机的外壳，不顾玻璃碎渣嵌入手心的疼痛，将季明珊抱了出来。


    董咚咚在一旁不知所措。她看到江蕴和霓虹第一时间半跪在地，努力拆除着季明珊全身缠绕的胶带，她看到季明珊的指间捏着那枚独特的信标。


    是什么危险，能让季明珊都想抛下队员，独自返回？


    她转了转头，突然透过一道细小间隙，看到了一个发亮的屏幕。她小心试探着走过去，但并没有拿出枪。毕竟以她的射击水准，极有可能在慌乱下射伤自己。


    她绕过几排机器，才看到那亮光的来源。那是位于娃娃机区域中心的前台，由三台取币机和一张宽敞长桌、两台电脑组成。


    董咚咚走到电脑屏幕前。靠近她的那侧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一个内部网页，负责记录着当天娃娃的数量和购置游戏币的金额。还有很多串正在运行的代码，她十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打开了后台运行的完整程序目录后查询，皱眉深思起来。


    她插入了一条独特的算法，自动统计着自开业来电脑记录的关于娃娃机玩偶数量、类别、游戏币购买记录等运营信息，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这里平均的日营业额在巅峰时高达三十万星币，可这些摆放在机器中的玩偶数目，除了仓库查询中部分自然损毁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浮动！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从这里抓出过娃娃！


    察觉这点，董咚咚再次看向眼前“琳琅满目”的娃娃机，心生一阵恶寒——这里面的娃娃在她眼里像是有了生命，会自动躲避金属的抓夹，邪恶地嘲弄着每一个投币的玩家。


    “干什么呢？”一道不悦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董咚咚像只炸毛的大猫，一个激灵就想拔腿逃跑，却被人拎住了衣领，差点没自己勒死自己。她绝望地回过头，却看到是正臭着脸的苏芸，在身后十分不满地看着她。


    “我我我我我过来查点东西！”董咚咚飞快解释着，顺便不忘关心，“季局长还好吗？”


    “嗯。”苏芸松开手，扫过还在程序运行界面的电脑，“你查到什么了？”


    季明珊不会招纳闲人，董咚咚肯定有她自己独特的能力。


    “这里。”董咚咚手指飞快地移动，将运行结果通过表格清晰呈现，“你看，这个区域内的营业额流水并不低，可是几乎没有人能从这里抓到娃娃。即便如此，这家游乐场的娃娃机没有收到过任何差评。”


    苏芸没来得及深思，只是赶紧将董咚咚带回和剩余三人汇合——方才没人察觉到她的离开，还以为她不小心落入了什么陷阱，苏芸只能压着火气去找。


    霓虹小心翼翼地拆除了季明珊脸上的最后一层胶带。她的眼皮瞬间闭合，身体依旧瘫软。霓虹跪在她的身侧，立刻进行心肺复苏，可惜几个回合过后仍没有任何效果。正当霓虹和江蕴都产生一丝绝望时，季明珊突然张大了嘴巴，开始大口抽吸起空气！


    她睁开眼，眼睛里不再是两个交叠的瞳孔，而是更多！霓虹颇为心惊地看着她眼白中状似蝌蚪的细小瞳孔在游动，足足有十几个，在逐渐碰撞、交汇——


    直到恢复她往日交叠的双瞳。


    季明珊大脑被封闭得缺氧，有些眩晕地看向视线上方，霓虹焦灼而又惊惧的表情。她一时间无法移动身体和四肢，只能尽量保持冷静，不为自己的队员带来更深的恐慌。


    “她或许需要恢复。”江蕴不理解她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只能拍拍肩安慰霓虹。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从那个传送舱里转移到水上乐园的滑梯上，几乎是瞬间就以高速坠落，掉入冰冷池水；也不知道季明珊遭遇了什么可怕的未知，又是如何在全封闭的空间内没有被毫无缝隙的胶带憋得窒息而死。一切都太荒谬、太疯狂，她只能尽力消化。


    霓虹用指甲轻轻扣着季明珊脸上胶带残留的黏渍，轻声汇报着：


    “我从游乐园地下的溜冰场苏醒，江蕴和苏芸在东侧的水上乐园出现，董咚咚则被传送到中心区域的充气城堡上。据苏芸和江蕴观察，水上乐园里有能快速移动的生物，难以捕捉和射杀。我们汇合后粗略探索着游乐场内部，穿过休息区，逐渐朝这一片靠拢，随后发现了……”


    霓虹突然不知该如何描述她方才看到的场景。如果她们当时决议先去捕捉水池中的怪物，季明珊会不会因为这个错误的判断，惨死在这个黑洞洞的机器内部？


    “你们做的很好。”季明珊喉头滚动，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她双肘撑地，一个用力，利落直起上半身，环望四周，“苏芸呢？”


    “这儿。”苏芸从她背后走过来。董咚咚略显害怕地跟在身后，正警惕地看向身侧的娃娃机。


    “刚才发生了什么？”苏芸神色严峻。旁人不知，但她知道，季明珊可是军人出身，且是在大战中位居前锋的存在，身手了得。如果这里的危险连她无法抵御，目前她们最该做的，就是立刻返回UMA总部。


    季明珊避开霓虹的搀扶，起身沉声道：“这里就是我的传送地点。方才整片区域灯光大亮，不知哪里还放着音乐，我按照线索给出的提示，购买了游戏币，并随机挑选了一台机器投下。突然有人像贴在我的耳边说话，以玩弄的语气，告诉我投币后十五秒内必须启动抓夹，否则后果自负。”


    “我瞄准了目标，抓夹却在合拢后突然松开，那娃娃掉下去的瞬间，像是活得一样，挣扎扭动。我还没来得及记录，整个区域瞬间陷入黑暗，或者说，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我第一时间想掏枪应对，却不知被什么麻痹了四肢。黑暗中有可以隐藏自身的存在，它摸走了我的武器，我用尽全力才将信标从怀里掏出，却被一股无法防备的大力敲晕，再有意识，就是被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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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娃娃机里。”


    苏芸听完她的描述，直接把枪掏出上膛，一副要暴力拆除这里的做派。季明珊抬手压下了她的枪口，转而掏出自己那把特质的匕首，冷静地将身旁娃娃机的玻璃戳碎，将里面的娃娃扔在地上。


    这台娃娃机的下方同样存在一个豁口。苏芸大力将外板拆碎，只见本该收纳游戏币和电源的娃娃机内部，有一个被胶带缠绕着的暗黄色骨架。


    一台、两台、三台……霓虹也加入到拆除的阵营，每一台娃娃机的内部，都潜藏着一具腐烂程度不尽相同的尸体，可惜的是，除了季明珊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幸存者。


    值得注意的是，在那些脸部和大部分躯干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中，所有人都被安置成半跪的姿态，脸部卡在凿出的孔洞之上，苍白浮肿，像被绑住手脚，活活溺死的人类。他们的双眼都被扒开，被迫直视着上方积压的、永远不会减少的娃娃，永远不见天日。


    “呕。”一声微弱的干呕响起。董咚咚捂住嘴巴，快速跑开，找了个垃圾桶大吐特吐了起来。江蕴也没好到哪里去，顶多是强忍着，没有说话。


    霓虹看起来神色出奇地平静，苏芸还特意瞄了她一眼，作为同样的外勤新人，霓虹的年纪和阅历，都不应该让她呈现出这种反应。


    她刚想和季明珊交流一下发现，突然被四周大亮的灯光刺了下眼睛。


    霓虹方才跑了神——她忽然想起那些惨死在救助站里的无辜平民。若不是岑为抱着目的前往，有那样强大而邪恶的前统治者所庇佑的地方，或许永远不会被发现、被揭露。而她们此行的目的亦是如此，死在这里的人，或许和两天后，519区瞬间毙命的百万民众没什么区别，都是某些黑暗计划的牺牲品，无可挽救。


    隐秘的也好，轰烈的也好。人们探寻这些死亡的真相，终究是为了自己。没有怨灵会得到真正的安宁，因为失去生命这件事本身，就永远无法释怀。


    死了就是死了。


    “跑！”季明珊突然一声大喝，掏出枪，面色扭曲地看向重新亮起彩色灯光、机器恢复运转的区域。她暂时没想到好的解决方案，只能让众人先从这里撤退。


    董咚咚还没吐干净胃里的残余，就被苏芸拎着领子往外跑；江蕴回头看了眼主动殿后的季明珊和霓虹，咬咬牙跟上了苏芸的脚步，几人飞快移动到了十几米外。


    “别碍事。”季明珊余光察觉到了霓虹的驻足，不太客气地驱赶道。危急关头，她倒没再想着防备的事，只是为了队员的安全着想，因为即便岑为和她有所接触，以霓虹目前的能力，还远远不够兴风作浪的水平。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霓虹突然开口，“队长，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我在联邦唯一的依靠。”


    季明珊脚下一顿，身形微晃。


    “先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