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若似月轮终皎洁·十三

作品:《清冷师尊食用笔记

    意识昏昏沉沉,如在半明半暗的浊水中漂浮,虚弱到了极致,反倒深眠不得。在一片混沌中,乔四儿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一丝光亮透入眼底,香帐软枕,熟悉而又陌生。


    大约,她是身处段铭帐中。


    见她醒来,段铭的两位侍女便过分殷勤地围了上来,一杯浓厚的蜜茶被半喂半灌地倒入嗓子眼,甜得发齁的蜜液划过唇齿,剩下的便都是过度的苦涩。


    账外有细碎的谈话声响传来,隔着在泥沼阴风中猎猎鼓噪的帐帘,模糊难辨。


    “放她在我这儿,已是最好的结局。事到如今,林真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段铭的声音分明带着笑,语气却寒凉得似出了鞘的薄刃。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林维清淡漠的声音响起:“便是在你这里,才不放心。”


    “哦?”段铭哼笑了一声,语调不羁,像是徘徊在荒原四野的风:“怎么,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她,又或是……不放心我与她?”


    林维清语气微凉,透着几分严厉:“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你可知若是段门主知晓你如今所作所为,该有多么伤心?”


    段铭哼了声:“啧,这您倒是问错人了,您该去问我那小娘,若是段越天伤心得狠了,她又该如何安慰?”


    那语中的笑意一停,便现了几分戾气:“既然你早知道了,又何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送我这真奸细去与你那帮正道同袍祭旗,既保全了你的小徒弟,又成全了林真人斩魔诛邪的美名,岂不美哉?”


    林维清语气凝重,颇有些遗憾意味,训斥道:“我知你因江夫人之事自幼便与你父亲不睦,可你母亲当年毕竟殉身于八岭山一役,血海深仇。你可曾想过,倘若她九泉之下见你如今泥足深陷,非但为仇人效力,还修了极意心法,此生再无缘华阳剑意,该是何等难过?”


    他顿了顿,又缓下语气安抚:“我尚容你在此,是不愿有损当年凌波仙子玉夫人的雅名。你若迷途知返,此行云山,便该留下修习几年,设法补救。”


    “放你娘的狗屁!”


    段铭脱口怒骂了句,再开口时,语中仍带着笑,却阴狠得宛如一只刚被戮了幼崽的野兽:“林真人空活了这些年岁,想不到竟是如此天真的性子。你以为你一厢情愿地为你那小徒弟传功,用浑天诀化去极意功便无事了么?”


    “你的这些正道同门,到头来还不是抓着点蛛丝马迹,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屎盆子往她身上扣?”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向来喜欢说一套做一套。瞧你如今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多么慈悲大度,若不是我知道当年一剑杀了钟滟的人,正是你林维清,我便差点就要信了呢,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后,便是一阵久久的沉默,久到空余猎猎风声回旋,几乎让人觉得帐外已然无人。


    林维清再开口时,浅淡的嗓音疲惫而滞涩,几乎淹没在风声里:“收手罢,不管前日魔教来袭有没有你的干系,今日之后,若再被我察觉你与魔教有所勾连,我会杀了你。”


    他已转身欲走,段铭却犹嫌不足,颌角一勾挑衅道:“别着急走啊,林真人就不想知道,魔教派我们此行而来的目的是什么?”


    林维清驻足回首,未待段铭再说,却见乔四儿竟自帐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来。少女面色苍白若纸,两颊烧着诡异的晕红,羸弱地仿佛稍一触碰便要碎在风里。


    他下意识地想去扶,小徒弟却踉跄着停在了一步之外的距离,弓着身急喘了几口,又猝然抬头撞进了他眼底。


    她眸间晕着层清亮的水意,如花隔雾,又似绵绵细雨,一点一点刺进心里。


    “师父!”


    乔四儿惶惶地站在林维清身前,想拉他衣袖又不敢。


    今日情势几转,变化太急,她身体本就不适,脑中浑噩一片,头疼欲裂,根本听不懂也来不及消化方才那混乱局势中的数方讯息。眼见林维清在跟前,千般迷茫惊惧委屈涌上唇间,只汇成一句:“我不是魔教奸细!”


    林维清站着未动,目光甚至移到她身后拿着软毯追来的侍女阿密朵身上。


    少女绝望地摇着头,哀哀地重复道:“师父,您相信我,我没有魔功,也不是什么魔教派来的奸细!”


    “您相信我……”


    “真的!”


    林维清的目光却依旧停驻在阿密朵身上,眸中逐渐染上一丝晦暗波澜。许久,他的目光终于回转而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浅声问:“你当真与他们毫无瓜葛?”


    “……”乔四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泪水一瞬失闸泄出了眼眶,源源不断地滑落至下颌。


    方才那场对峙中她不愿相信的破碎言语纷至沓来,脑中千回百转,似有无数针扎,如刀绞如火灼,疼得几欲裂开,她忍不住扶着头颤身退后了半步。


    难道……她真如徐维衡所言,原是身怀魔功潜入云山宗拜师的奸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奸细,是因为师父给她用了凤凰泪,篡改了她的记忆?


    所以刚入师门时,二师兄便处处看她不顺眼,整日找她麻烦。


    所以即使师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也没有赶她下山。


    所以她才会做那些破碎零落的怪梦,在一次次庄周梦蝶中,还敢痴心妄想,以为自己便是从前的钟滟。


    所以……


    从一开始,所有都是假的吗?


    这一切都是师父设计的一场局,数月以来的悉心教导,日日夜夜的温情陪伴,都不过是为了收伏她,让她配合着使一出反间计么?


    乔四儿眼眶通红,整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怔怔然盯着林维清,惨然一笑:“何必呢……”


    何必呢,其实不过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眼,她便早已神魂不主了。


    他说什么,她便信,要什么,她都给他。


    杀鸡焉用牛刀?


    原来绕了这样一大个圈子,不过是她的一场春秋大梦。


    眼前阵阵发黑,脑中的痛楚汹涌爆开,仿佛有利刃旋转刺入,将魂魄撕裂拉扯成两半,随即又被重锤反复碾压,强行再将所有的破碎弥合拼凑。


    乔四儿抬眼模糊地望向眼前人,近在咫尺,远隔云端。一瞬体内竟似有两个魂魄重叠,一齐凄哑哀嚎道:“师父……您为什么……总是不肯信我?”


    林维清目光剧震,面上一瞬血色尽失。


    趁他僵硬的片刻,段铭赶步上前,抢先一步探手一捞,将软倒的少女拦腰抱起。


    少年唇角一勾,带着几分邪性似笑非笑地嘲道:“忧思最易伤身,以她如今这副破落身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林真人不愧是云山圭臬,无情道修得独步千古。也是,一手养大的爱徒都能一剑斩杀,这傻子才跟了你多久,也配让您心软?”


    林维清已恢复过来,不理他语中的阴阳怪气,只将目光重新定向藏在他身后,正在用薄毯将乔四儿仔细裹住的阿密朵。


    这女侍虽是一身汉女打扮,但眉眼邃丽,分明出自苗家。她的步履异常轻盈,一举一动间,体内流转的内息气韵,与挑断郑维宁手足经脉的方沉鱼分明同出一辙。


    阿密朵被盯得头皮发麻,一缩脖子,手忙脚乱地将毛毯堆在乔四儿身上,仓促掖好,便提着裙摆三步并做两步,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蹿回了营帐。


    段铭歪头嗤笑了一声:“怎么,我这侍女长得再好,也不必这样盯着瞧吧。林真人修得可是先天之功,仔细被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破戒了呢。”


    林维清眸中厉色一闪,面色愈冷。


    段铭毫不怀疑,若不是他怀中还抱着乔四儿,喉头怕是又要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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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雪剑的苦头。


    思及此处,他不住眉间一扬,得意地抱紧了怀中的免死金牌,笑意愈发猖狂。


    被他一卷,乔四儿极是不适的嘤咛了一声,她似是又出了一身虚汗,发丝黏在面颊上,眉头紧蹙,小小一团缩在段铭怀里,像是生怕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无辜又可怜。


    林维清深吸了口气,将强行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一旁的荒地,压着嗓子低声问:“神焰教……苏潋派她来,到底有何目的?”


    段铭面上闪过一分错愕,抬眼重又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不住啧了几声,奇道:“当初阿潋跟我说你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却处处替她遮掩,一直瞒着师门不报,我还不信。如今看你这副样子,竟是真的?林真人,这正邪两道,你究竟站哪一边?总不要告诉我你是色令智昏,一时糊涂!”


    林维清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这世上本无什么正邪对错之分,中原武学内力自丹田而聚,极意心法气韵却自天灵而生,功法互斥而已。正道武学源传千载,未必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侠客。魔教教徒泱泱万众,越九成却都是荒年流离的百姓。我之所求,不过四宇寰安,清平无事罢了。”


    段铭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分不同寻常的光,口中仍不饶人:“真不知是该赞林真人一句通达,还是太过天真?这世上哪有什么四宇清平,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便要论人情世故。你想只凭本心而活,最终不过是落得个两不相容罢了。”


    林维清并不答话,显然并不想与他论道,只将视线移回荒沼远天的阴云。


    晌午本是天光最明的时候,此处却仍旧晦暗阴霾一片,似是长夜漫漫,再无尽头。只是纵然此低一隅尽染,那几道破开云层落在斑驳脏污上天光也始终清明透澈,未曾更改。


    在无声的催促中,段铭难得识得眼色,松了口:“林真人就真不觉得,她与什么人,有些相似?您怕是还未见过她身上的易形功解了之后的模样吧,我有幸见过一次,便说是钟滟在世,也不会有人不信。”


    林维清似是深吸了口气,又不甚耐烦地吐了出来,终于转头将目光重新定在了他脸上,冷然道:“滟儿,早已不在了。”


    段铭弯了弯唇,欣赏了会儿他面上那丝并不存在的哀悼,口中奚落之意又起:“是啊,钟滟是您当年亲手所杀,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说来您也许不信,这小家伙与钟滟如此相似,阿潋派她来,实在是个再显然不过的阳谋,愿者上钩。”


    林维清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连执着挽雪的长指都泛了层霜意的白。


    被他的反应所取悦,段铭眼中兴味更浓,掂了掂怀中轻若羽毛的少女,调笑道:“瞧,这不真的有人上钩了么,还为了保她,不顾千夫所指。本来我还颇为头疼,你说她整日里尾巴似的黏着你,身上又有浑天三重真气压着极意功不显,真是水泼难进。谁知她跟了您快一年,却是半点心防皆无,我帐中的茶也敢随意下肚,还蠢得将脉门直接送给别人探,正好便宜了我,得来全不费功夫。”


    品着眼前人眸底明灭而起的颤动,段铭莫名有种玷污雪白摧折纯粹的快意,忍不住凑近一步,语调低险又癫狂,在他耳侧呢喃:“人言可畏呐,今日之事纵是勉强压下,您不妨猜猜,今后你林维清,还有云山宗,在武林之中名声又会如何?杀人诛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阿潋此计甚妙,哈哈哈哈哈哈。”


    他故意笑得猖狂,林维清却并未如他所料般露出更多失态神色,只是闭目深吸了口气,倏而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段铭掂了掂怀中的乔四儿,犹不知足地扬声道:“过了今夜,她可就再不是那个任你揉扁搓圆的乖巧小徒儿啦,林真人,您当真舍得?”


    林维清脚步一停,却终究没有转身,只低声留了句——


    “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