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纸张过于脆弱的江黎明换了个更为轻柔的动作——去捧着它。


    纸张的表面很是脏污破损了，纵是再细看，也只能辨认出前面的一些内容。


    ［20＊＊年  3月，晴


    那天，，，他们告诉了我真正的治疗过程，那绝对是一场噩梦，会死的噩梦！！！不能去治疗！不能去治疗！不能去治疗！


    趁我还清醒，，，我要记下来，这一切。


    （模糊黏连到看不清的几行字迹）


    我想好了，我要逃出去，趁那几天参观日，那些魔鬼应该都忙着呢。


    我真的能相信你吗？接受治疗或许才是出院的唯一方式。


    抱歉，我，不得不这样做，原谅我。。。。。相信我！！不。等等，我是谁？（一段杂乱无序的涂抹）


    我要做治疗。这才是正确的。？？？］


    这内容越来越混乱，越是辨认越是会晕头转向。这页日记应该写了很长一段时间，隔了行的文字之间的思路明显是断联的，字迹也有些不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江黎明能从文字中体会到写这段文字的人当时的慌乱恐惧的情绪。


    好像危险正步步紧逼着他，让他难以用规范语言书写记录。


    从戛然而止的结尾来看，日记的主人估计凶多吉少了。


    以此内容，江黎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治疗绝对是极度危险的。如果将它作为暂时的突破点，不去亲身探究治疗方案的话，很难有突破的。


    这是个很快被江黎明否决的思考方向。这种方法太冒进了，况且他们也没有这种实力，也很难达到治疗的条件。


    “明，‘他们告诉我真相’这一句……‘他们’应该也指的是病人那一类？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在于让‘我’这种病人抗拒治疗吧。这是在损害病院工作人员的利益。因此……我怀疑NPC之间和我们一样也有阵营，甚至存在对立，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莱面上恢复了严谨，脸上转换的表情连同语气加起来简直跟之前轻松调笑的样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明，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中得利呢？”


    不用再多补充什么，江黎明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若是能坐山观虎斗，挑起对立的NPC互相争斗，不就能渔翁得利了吗？


    “渔翁得利，难度会更大。”他说。


    “但是也是最不容易死掉的通关方法了哦。”莱朝他摊手，“这是目前看来的最优解呢～”


    江黎明提出的话实在算不得反驳，真正的意思也只有沉浸在交流中的二人才懂的。


    江黎明当然和她想得差不多。


    当他低头开始思索着其他方面，下一秒却又能和莱想到一块去了。


    “参观日……”听到莱不经意间拉长的语调，像是想要勾着某人来接上。


    或许就是有那种人，总能带出你想说的话头。


    两人间的交谈顺利到江黎明心中起疑的程度，他能觉察出一点被人操纵的感觉，而莱的这种刻意倾向太明显了点，却对他没有坏处。


    夜晚，黯淡环境下横生的无形压迫感没有影响到他们分毫，江黎明保持着与莱的一点界限，顺着她的半句话，给出了一个双方都认同的思路：“是资助方的参观日么，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在这几天里应该也会碰到这个所谓‘参观日’。”


    初听的人会认为江黎明最后的话并没有依据，但是只要不是纯新人，在见识过真实副本后，这种认知就是最基本的。副本不会简单，只会往难了走，所以在仅有的线索上使劲抠挖联想的技能是必要的。


    莱的回应是低低的一阵笑声，她的心情似乎很愉悦，像是发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不为人所知的宝藏一样，她上挑的眉眼含带着某些江黎明看不懂的情绪，而这种视线此刻正投向着他。


    不过幸亏，这是一场心有灵犀的对话，结果也似乎很让人满意。


    江黎明与她仿佛因为这场“夜谈”而有了一丝莫名的默契，也让他开始对对方有了些更多的关注——纯粹的感觉这个人还不错。


    而之前一切怪异的点都有了解答，不管是频频投向他的视线，还是刻意的调笑接近，这些都是她快速把握局势的方式。


    这种既隐蔽又“柔”的方法，实在是有点意思。江黎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想。


    不久之后，广播就叫停了自由时间。江黎明拒绝了莱的同行，他看着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又很快收回视线。他将日记纸小心地收在了里面的衣服口袋里。这个本来可以让李墨收集一下当证据，可惜这家伙的道具开局就被收了……江黎明摩挲指节，纤长细密的睫羽快速滑动间，一个计划在他心底悄然而生。


    病院管控十分严格，纵使江黎明再不情愿也得重新踏入这座封闭的大楼。苦涩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江黎明皱起了眉头。临近宵禁，走廊上一片死寂，连一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


    江黎明显然是迟到了，但由于监控没有反应、看守的护士们也都不知所踪，他的行为没有人看见。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一点。


    直播间里都在感叹，这里简直像是没有活人存在一样，连一点细微的动静也没有，堪比寂x岭。


    泛着冷硬光亮的楼梯直直对着他，他却没有往上走的打算。江黎明的视线完全被某个角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的目光尽头，灰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门，此刻正微微敞开着，漏出了里面的无尽黑暗。这黑色完全不被室内的灯光所稀释，完完全全的漆黑一片，里面的空间应该很大，才能有这种纯粹的黑色。


    门忽地轻轻煽动者，发出细微的门老化的咯吱声，像是在勾引他人进入。这凭空出现的两扇门正对着江黎明的面前。江黎明就盯了三秒钟，就有迫不及待的虚幻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些声音堆叠着，在轻轻地引诱他。


    ［快进去看看吧，里面绝对有你想要的一切真相］


    ［快进去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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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吧］……


    脑中的声音语速越来越快，几乎要化成不甘的尖叫，在到达了音调顶峰后，又猛然归于了平静。这两分钟里，江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任凭那些声音怎样从轻柔到恶毒的诅咒，他都没有被影响分毫。


    内心的预感却让他止住了离开的脚步，像是要等待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抿着唇，突然感觉周身的气温骤降。


    他的预感没有出错，就在这安静到几乎不可能再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一只苍白到透明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将门拉上。


    随后，门消失了。


    这过程简直快到让人难以反应过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想，就留下个让人无限遐想的景象。


    江黎明重新踏上台阶，赶在了宵禁闭灯的前一秒，稳步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灯恰好在他进入的前一秒熄灭下来，随后，屋里突然冒出的一小圈光亮很凑巧地出现，照亮了其他人的视线，他们都安静地坐在房间的中心区域，全都循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色身影，与他们沉默地对望。


    静悄悄之下响起了一道明显音调压低的声音。


    “明哥……？你终于回来了啊！”李墨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叫出声，可他不敢惊扰外面的NPC，强行憋住气，用一种更为安全的方式来迎接江黎明。


    “太好了，你回来了！”小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标志性的斗篷。她对上江黎明的视线，一直担忧蹙起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


    房间里的气氛随着他的出现轻松了不少，这里的四名玩家其实都或多或少在担心着独自身处外面的危险的江黎明。自最后一个回来的莱好心将他的位置告知了出来后，几人的心里都不自觉地生出了些焦急的情感。


    当墙上的时针愈发逼近21点，这种无端的焦虑便愈加在这房间里蔓延。


    这些玩家们大多都还算新人，处于太平普世的思想还都未转变彻底，相互之间还不至于到冷眼旁观的地步。更何况这次是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


    而其中最为焦虑的就数江黎明的两个深入合作交流的同伴——李墨和东方至。


    大概是这种办法起了效果，李墨和东方至蹲在一块儿，此刻都眼巴巴地看着江黎明。


    江黎明朝众人点了点头，等走近几人时，他才看清了发出光亮的源头，是来自于小冉手里的夜明珠，圆润半透明的珠子捧在她的双手间，散发出的幽幽荧光照亮了周围围着它蹲坐成一圈的玩家们的脸庞。


    小冉是众人里唯一一个拥有照明道具的玩家，因此，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团队此时的中心。她露出笑容，向江黎明小幅度挥手。


    “叮”


    21点的钟声恰好与江黎明走近的步伐交叠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围坐的玩家们一时竟没多生出多少紧张的不安。


    但气氛还是突然沉默了下来，所有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是死亡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