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美梦

作品:《栖息地

    “挺快啊纪林,才几个月的时间,你可真是个奇才。”铃响之后,和逢生一前一后回到住处,逢生坐在床沿,漫不经心地说。


    “几个月很短吗?”在锐塞的那几个月过得比我活的二十来年还要难熬。哪怕现在浅浅一回想,都会下意识发抖。


    “是啊,很短了。”逢生轻叹一声。


    “你用了多久才成现在这样的?”我看着逢生那张古井不波的脸,着实难以想象他的曾经。


    “也不长,就一天而已。”逢生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松松散散地朝着身后墙壁靠去。


    我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天?”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只有一天呢?”逢生勾了勾唇,说:“十年。”


    我蓦地抬头,眼里带着浓浓的惊讶。


    短短几个月,我都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要不是有意识海这个庇护所任由我在里面发疯抓狂,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这从未停歇的折磨,要是没有意识海的遮掩,或许,我早就成为第二个木讷少年了。


    可是逢生,他并没有可以庇护的东西。


    那群人的手段有多恶劣我深有体会。


    十年,他要如何抗下十年的磋磨。


    我想象不出来。


    “你也很厉害。”沉默许久,我只能从想出这般笨拙的话语。


    逢生淡笑着摆摆手,他说:“你成功了,纪林。恭喜你。”


    “成功了吗?”我低头,目光虚虚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扯出一抹苦笑:“或许吧。”


    同我想的一样,锐塞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妥协而松懈对我的控制。


    我看着躺在手中的空瓶,想象着进入到少年空间的那种感觉,闭上眼,试图将这空瓶吸纳进我的意识海。


    失败。


    期间,他们将那少年叫来几次,我借此有幸再次来到了他的意识海。


    真是越来越精致了,房屋成倍的增加,连作物生长的田地都让他弄了出来。


    我揣着一肚子的复杂从他的意识海退离。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要如此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叹了口气,我回想着刚才的那种感觉,握紧手中的空瓶,缓缓闭上眼。


    反反复复,我就是没能让它们进到我的意识海。


    我是真没招了。


    我木着脸按着他们的指示躺到躺椅上。我和各种仪器就位,随着操作台的一声闷闷的轻响,我落在了意识海里。


    意识海比之前亮了一点,亮光并不来自我头顶,而是从我前方稍远的一小块圆球上散出来到。


    我快步走上前,对着这个圆球左看右看,之前那颗被我失手戳破的蛋又重新回来了。


    重生的蛋很坚固,完全不会被戳破。


    蛋的表面并不平整光滑,它通体鼓着大大小小的包,收缩又膨胀,膨胀又收缩。


    就在我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蛋的变化时,那只虫体又钻进我的皮肉,这次不是一只,是两只了。


    它们慢悠悠地爬向意识海,趴在意识海的外壁小心翼翼地戳着。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虫体的前方,看着它们在屏障壁垒上游走。


    头顶的光稀稀拉拉的落在全黑壁垒上,照亮了表面凸出的细长条纹,这纹路就像筋络一样。


    对了,被我带进来的叶子呢?


    叶子怎么不见了?


    奇怪。


    我回到那颗蛋前,转身看了看空荡荡的意识海,要是有个能躺的东西就好了。


    这样想着,意识海里凭空出现了和锐塞办公室里一模一样的躺椅。


    没等我躺上去细细感受一番,大脑传来一阵强烈的撕扯感,我就这样硬生生被拉出了意识海,


    抽离得过于突然,我还处于晕眩的状态里,就听见耳边熟悉的宣判:“失败。”


    “我想回家。”金紫芙握着笔的手画到一半,突然将画纸往地上一拍,崩溃落泪。


    她颤巍巍地握住我的手,一颗颗泪珠从她眼眶滚落,好奇怪,泪水好像没法洗出她眼里的亮光了。金紫芙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呆下去了,我要我要呆疯掉了。他们天天在我耳边说我有病说我不听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我听不到其他声音,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金紫芙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她弯下腰去,双手撕扯着肌肤,落下道道鲜明的红痕,伴随着痛苦的尖叫。


    不止金紫芙一人在尖叫,还有其他人也在尖叫,他们的叫声更为尖锐刺耳。人群里偶然能看见冲到墙面的身影,身影倒落在炸开的血花里,如此剧烈的响动没能引起住民的半点目光,只能迎来多克和蒙面人,还有一张床。


    听到巨响的金紫芙下意识抬头,在看到墙上地上流淌的血液后,她哆哆嗦嗦地问我们:“死人了。他们为什么不惊讶?你们为什么不惊讶?”


    她说着,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茫然地看着身死之人被抬上急救床,“他们是要出院了吗?不对,不对。他们都死了还出院做什么?”


    “对圣西亚有价值的人来说,是出不了院的,只有在毫无用处之时,他们才会让你出院的。”711起身按住金紫芙后退的动作,和她解释。


    “你们都知道,还瞒了我这么久我是傻子吗骗我好玩吗?我根本就出不去对不对?”金紫芙激动地抓着711的衣领,振声质问,倏尔又放手,一脸悲愤地抬手指着711、指着逢生,指着我,指着无动于衷的所有人:“一群骗子,你、你、你、你,你们都是帮凶,你们帮着他们瞒下真相,你们都是害死人的共犯!”


    眼见着动静越来越大,在多克看过来的前一秒,我手疾眼快地把金紫芙的头按到肩膀上,捂住了她的嘴,仍旧能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闷哼声。


    逢生和711也围了过来,挡住了多克的目光。


    “英雄主义在这里行不通,它救不了任何人。”逢生蹲下身,示意我松手,冷着脸继续道:“在这里,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办法,你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救己救他。”


    “你以为你想的办法我们没想过吗?你想做的反抗你所说的责骂我们没做过没说过吗?我们都做过。你再看看这敞亮的大厅,你能看见的每一处都装着摄像探头,所有人所有事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哪是放任不管啊,他们巴不得看到你知道一切后求助无门又不得不含恨顺从的模样。”711也蹲下来,他紧绷着脸,浑身透着少见的凌厉。


    金紫芙双手抓着我的臂膀,她抽噎着慢慢安静下来:“完全没办法吗?”


    “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逢生低垂着眼,说得冷淡。


    “来之前他们就说得很清楚,颐养天年。换句话说:选择了圣西亚的人只能活着等死。”711拍了拍大腿,眼底带着还未消散的冷意。


    “抱歉。”我听见金紫芙低声说了一句。


    我好像见到天堂了。


    我看见了和金紫芙画纸上一样漂亮的山林河流,在某一时刻从山水里冒出了和我差不多大小的人形,他们也不交谈,默不作声地干着各自的事。我试图抬手去触碰,试了半天才发现我动不了,也转不了视角。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穿来穿去,然后一切离我越来越远。再然后,我看见这块地的边缘出现了一抹蓝,是金紫芙画里的海。


    醒来之后,我拍着床沿十分严肃地问逢生:“逢生,你去过天堂吗?”


    逢生翻书的动作一顿,他说:“我还活着,活着怎么见到天堂?”


    “活着不能见到天堂吗?”我歪头问。


    “等我哪天有幸死一死,要是见到天堂了再告诉你。”逢生扶额轻叹。


    我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系,叽里咕噜地和逢生说着我见到的场景,逢生告诉我我只是做梦了。


    “梦?”


    “就是睡着之后你脑子里会出现的东西,醒来就没了的那种。你之前没做过梦吗?”逢生问。


    “没有,我睡着之后都是黑黑的,什么也见不到。”


    “那你现在就见到了,还是个美梦。”逢生翻着书,连带着夸赞了一句。


    “美梦有什么意义吗?”


    “或许,”逢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是好运吧。”


    逢生的嘴好像开了光一样,我最近老是能做上美美的梦,是我的好运来了吗?


    梦境实在多变,和逢生说的一样,醒来我记不住所有的东西,但我记住了那片海,明亮又黑暗。


    我可能是走了什么大运。


    我站在那几颗闪闪发光的蛋前,手指撑着下巴,陷入了无言的沉思。


    我的意识海什么时候背着我出现了五个蛋了?


    人是可以生出蛋的吗?


    脑中闪过某几个藏在记忆深处十分模糊的画面:盛着溶液的巨大容器里,悬浮着像逢生一样的、像我一样的人,他们的腹部胀得可以塞下三个我的脑袋。胀到某一天,他们的腹部会掉出来小小一团的东西,有我这样的,有W739那样的。


    零散的回忆飞快掠过,这样一看,好像是可以的。


    还是说人能繁殖出种子?


    好像也是可以的。


    差点忘了,我就是个种子,种子能生出种子,好像也挺合理的。


    就这样把我自己说服了,慢悠悠地将五个像蛋像种子一样的球状物都检查了一遍,发现长得都很结实,完全不会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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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后,我在它们中间坐下,看着它们越变越大,大到散发的光芒能将这一小块地方照得透亮时,又慢慢缩回了最初的形状。


    我的意识海终于不再漆黑,它也迎来了属于它的美好梦境。


    最近的圣西亚不太平,可能是新住民没磨合好的缘故,死了好多人。


    死的人里,有新人,也有旧人。


    我和逢生坐在床上等着铃声响起,还没等来铃声,倒是先等来了楼下属于急救床的震动。吭哧吭哧地飞跃到某件房门停下。


    不出意外,又有人死了。


    不多时,急救床再次吭哧吭哧地越飘越远,而后,放风铃声响了起来。


    “11楼又死了一人,你看见没,好大一滩水,差点把房间淹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呆在这破地方有气没处撒了。”


    “昨天我记得也有好几个走了的。啧,还是新人。”


    “真可怜啊......”


    下楼的路上总能听到交谈声,11楼?


    我下楼的动作一顿,我记得711和68663就住11楼。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几日未见,金紫芙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见到我们,她弯了弯眼睛,也不画画不说话,盯着某处沉默不语。


    “711,听说你们那层出事了?”见到711的时候,我悄悄松了口气,气还没松完,因为平日慢他几步的68663没有出现,“68663呢?他是被叫去了吗?”


    “是出事了。”711整个人没精神一样地缩在旁边,哑着嗓子开口:“他没被叫去,死的就是他。”


    我浑身一僵,虽说每天都能看到听到或多或少的死亡案例,可当这件事活生生发生在熟人身上时,我的脑子愣是转不过弯,我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去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68663死了,这件事最先吞吃掉了我的耳朵,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在耳边愈发激昂的嗡鸣冲撞;借着它吞吃掉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也很难再闻到其他气息。


    68663死了。


    我只能感受着这一事实,将我敲碎又重组,在我恢复五蕴之后,又狠狠地给我来上一记重锤。


    “怎么可能呢?”我浑身颤抖着,咽下了口中莫名涌现的苦涩。


    “什么?”金紫芙脸色一变,她皱着眉握住我颤抖的手,抬头问711:“他怎么死的?”


    “被水淹死的。”711沉声说。


    “他不是会水吗?”金紫芙的手也开始颤抖。


    “他放水把自己淹死了,或者说,他放完了身体里所有的水,死在了水里。”711说。


    “为什么呢?”金紫芙喃喃道。


    “可能他不想成为完全的怪物吧。”711顿了顿,轻笑一声:“挺好的,他解脱了,能出院了。”


    “哦对,他死前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一句什么来着。”711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磕磕绊绊地重复着68663的话:“...art my...place...shalt...from trouble..pass..with songs..verance.”


    “Thou art my hiding place; thou shalt preserve me from trouble; thou shaltpass me about with songs of deliverance.”金紫芙在711说完后,快速地重复了一遍。


    “对对对,听上去好像是这么回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通。反正他说的音调都那样,听也听不懂。”711呆滞地听完金紫芙的话,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


    “什么意思?”我和711懵懵地眨眼互看,最后一致将目光转向金紫芙。


    “我也只是粗略看过,记不太清,大概是这样说的。”金紫芙沉吟片刻,缓缓道来:“你是我藏身之处,你必保佑我脱离苦难,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


    “68663自戕是真的因为他不想成为怪物吗?可他不是就是怪物吗?和我们一样的怪物。”我挪到逢生旁边,小声询问。


    “完全的怪物只听那群人的话语,可能他不想被掌控。”逢生手指在空中轻点,“还有一种可能,他过够了怪物的生活,他厌倦了当个怪物,他在反抗和顺从中摇摆不定,对他而言这是声势浩大的抗争,可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悄无声息的顺从过程。无声激烈的挣扎后,要么他安安静静的继续做他的怪物,然后挣扎反抗。


    要么,就像他今天选的结局一样——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