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简在堆满后座的包装袋中选择了几样，拒绝了万古青的帮助，独自一人提溜着进了酒店房间。


    这已经不是放水了。这是放海。


    目送倩丽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楼梯转角，万古青握了握手掌，惊觉手心已经渗出了许多冷汗。


    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万古青深吸一口气，开启了这一生最为忙碌的三个小时。


    时间太赶了。他之前不是没有妄想过，但一直没有勇气正式请设计师、选择场地和方式，只在脑海中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现在，逼迫设计师在三个小时内完成设计和布置场地显然是不现实的。直接套用模板和现成的场地也不行，他想给苏易简创造独一无二的体验。


    那就努力把脑海中的轮廓增加细节、挪到现实中吧。


    表白有很多种方式。


    内敛腼腆的，或者暗恋多年最后一刻放手一搏的，会选择短信表白、写情书等。他们将无尽的期盼寄托在几行文字上，希望它能承载自己的爱意。


    勇敢一点的，或者有足够自信的，可能会选择气球、玫瑰花、喷泉池，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营造出浪漫的气氛，在最浪漫的时刻表白。


    这种时刻，偶尔会有人为了炫技，拿来一把吉他，一边弹唱一边表白。不过要注意，如果太难听的话，很有可能被拒绝。


    浪漫是一种很玄乎也很脆弱的东西，一丁点不确定的小因子就有可能破坏它。


    那么，对他们来说，选择哪一种告白方式最合适？


    他们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一个度过两世的悲惨主角，一个被卷入剧情的外来者。他们好像相处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对彼此足够了解。


    早该想到的。万古青的情绪，就从来没有瞒过她。


    无论是青春期时的悸动，还是初见时的怦然心动。他的感情在她眼中向来直白且露骨。


    将原本就直白的东西正式表露出来，当然要轰轰烈烈。


    可这份轰轰烈烈不需要太多人参与。他们二人足矣。


    现在的苏易简只有二十二岁。母胎单身，疑似在遇到万古青之前连男性的手都没有触碰过一下。明明很纯情，在真遇到事儿的时候却完全不慌。


    嗯……与其说不慌，可能，“理智占据上风”更合理。


    她只是不明白，面对一个自己有好感且明示喜欢自己的人，为什么要羞怯。


    何况她处在上位。


    她是被爱的一方，所以从来淡然自然、处变不惊。


    ……但，真的是这样么？


    或许只是她打心底里认为，即便恋情上失败，她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或许就是简易真正想要教会他的心态和思维吧。


    爱上这么一个随性且潇洒的人，这可能就是他的命运吧。可若是换一个人来抚养他，他又未必有现在的好心态。


    是呢。不用考虑太多，不必弯下腰卑微求爱。他值得被爱，简易很早之前就告诉了他这句话。


    那就——按照他最喜欢的风格，以自己最合适的作风，完成这一场表白。


    海边的露天酒店，一个紧急被委以重任的专业乐团，一场别出心裁的烟花秀。


    当然要是烛光晚餐。灯光昏暗，只点几只蜡烛，上几道精致的开胃小菜。


    是的，“开胃”。苏易简可不习惯这么紧张兮兮地吃晚餐，放下所有架子痛痛快快胡吃海塞才是她的风格。


    酒店……当然也要订。最好近一点，营造一种暧昧的氛围，用氛围光和情绪动摇她的心弦，最好在今晚生米煮成熟饭！（死心不改）


    衣服嘛，也是要换的。没道理只让女主角盛装出席。


    准备时间还是太短了。紧赶慢赶，最终也只是勉强成型。


    好在早在逛街察觉被下套时，他就争分夺秒开始了准备。烟花秀和酒店房间是临时加上的，烛光晚餐和乐团原本就有。最坏最匆忙的情况下，他会在烛光晚餐时表白。


    苏易简主动给了他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真的很贴心了。


    远程监督酒店房间的布置时，万古青收到了苏易简的消息。


    【苏易简：我化好妆了，效果很不错呢。人靠衣装马靠鞍，老话说得真不错。】


    【苏易简：你来接我吗？还是我打车去你那边？】


    万古青抿唇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视频通话里刚刚挂起透明的红色帷幔的房间，咬了咬牙，软下调子商量道——


    【万古青：我叫司机去接你。】


    【苏易简：行。】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盯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字眼，万古青仿佛看到了，她藏在哪个角落里偷笑。


    早就想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了吧？真是恶趣味啊。


    他平时在她面前出丑的时候，还少吗？


    /


    计算着苏易简到达的时间，万古青最后紧急抢救了一下，最后提前五分钟到餐厅门口迎接他。


    表白宴的女主角精心打扮了一番，他这个男主角自然也不能落后。


    他挑选了一件最能凸显自己容貌和身材的华丽晚礼服，黑色烫金款式，扑面而来的贵气逼人。衬衫下半部分收紧，显腰细，胸口的纽扣也因紧致不堪重负，好似随时要崩裂开来。


    有些许不适，但是无伤大雅。


    他怀里抱着一束玫瑰花。具体多少朵没数，总之不可能是99朵。那么多花，又沉又大，除了寓意外就只有麻烦。


    于是乎，万古青把这份寓意挪到了酒店的房间里。


    手机地图上的坐标缓缓靠近。万古青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满怀期待地盼望心爱之人的到来。


    终于，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视野，穿过车水马龙，停在餐厅前。


    餐厅前的停车位早已被清空，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僻静世界。


    万古青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拿出随身迷你镜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捧着花朝前走去。


    他与她之间隔着一个车门。他能透过车窗看到爱人模糊的轮廓。


    打开车门，女孩艳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一时间，万古青竟然看得出神了。


    黑色露肩落地晚礼服裙，白色印花，胸口还有一颗纯度极高的蓝色宝石吊坠。银质的流苏耳环，如火焰般赤红的纯色，衬得她神采奕奕。


    苏易简今天的装扮十分张扬、夺人眼球，和在泳池的那个晚上很像。她不再用素色的衣装敛去与生俱来的锋利与攻击性，而是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带着骄傲与势在必得的从容。


    她伸出手去，先是接过了那一捧花瓣上还缀着新鲜水珠的玫瑰花，放到车后座，再伸出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掌，搭上男主角的肩膀。


    “小青，”她说，“这身很适合你。”


    原作中直到结局也没有提及过万古青钟爱的穿着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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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扮，哪怕在番外中，他也只是徒劳地用昂贵的金银来装扮自己，妄图用有价之物来装饰空洞腐朽的皮囊。


    苏易简很高兴万古青抛去了前世的阴影，真正有了自我喜爱的事物与风格。


    万古青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赞美，各种话在口腔里滚了一圈，又顺着咽喉回到肚子里。


    “你今天晚上很美。”


    这是深思熟虑之后冒出的一句话。怎么听怎么敷衍。


    万古青为自己不听使唤的大脑和嘴苦恼，苏易简轻轻笑了起来。


    “走吧。”


    她挽起他的胳膊，像普通情侣那般。


    “让我看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准备什么惊喜。”


    他却说：“不算惊喜。和今天的你比起来，任何惊喜都黯然失色了。”


    最触人心弦的情话，往往来源于最朴实直接的感受。


    苏易简又笑起来。她今天总是笑，各式各样的笑容，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烛光晚餐时，氛围比起浪漫，说是尴尬更合适。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他们分坐在一条长桌的两端，只顾埋头吃自己盘里的事物。


    苏易简吃得十分文雅。拿起刀叉，切开、落下，递入嘴中缓慢咀嚼。直至用餐尾声，口红也没有受到一点破坏。


    完了。


    万古青沉默地咽下一口又一口食物，在心底悲哀地想。


    苏易简真的很不喜欢这顿烛光晚餐。


    他猜到了，原本打算用一些浪漫动听的情话缓解尴尬。然而现在脑袋空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能埋头干饭。


    万古青感到绝望。


    行至尾声，苏易简拿起红酒杯小口啜饮，万古青则用手帕擦拭着嘴角的残渣，大脑飞速运转着，寻找着补救的方法。


    烛光晚餐主打一个氛围，餐食很少，肯定填不满肚子。真正的大餐放到了酒店环节。


    现在，开口说，告诉她这件事。


    “小青。”


    “嗯？”万古青茫然地抬头。


    一张餐巾纸，覆在他的嘴角，轻柔地拭去“漏网之鱼”——一点胡椒粉。


    然后，是一个吻。


    柔软滚烫的唇瓣贴在唇角，轻而缓地舔舐着，将某种黏糊糊的东西留在脸颊。


    万古青趁空隙伸手摸了摸——是口红。


    其实不必摸。很快，他就会知晓答案。用味觉。


    不久前刚结束用餐，嘴里还混合着各种残存的调味料，统统顺着口舌传递给彼此。


    苏易简眯着眼睛，无视万古青的挣扎与抗拒，一步一步，井然有序地弄乱了他的黑衬衫，揪落他的领带，弄皱了第一天上班的西裤。


    烟花秀的时刻，准时到来。


    主角没有到场，尽职尽责的乐团仍旧在室外奏响了一首交响乐曲。


    万古青在与苏易简的呼吸交缠中眼神迷乱，柔和缠绵的乐曲好似在助兴，敲打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


    “亲……”


    话语被强迫混着灼热的呼吸咽下。


    “苏……”


    掀起落地的晚礼服裙摆，膝盖在椅子上找到了支撑点。


    “我……”


    纽扣，拉链，几乎所有被认为是碍事的东西都遭遇了毒手。


    万古青终于明白，苏易简在借此表达她的怒意。


    ——你不愿意主动，那就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