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原将骡车赶到一里地之外，听声音那些流匪并未追来，便吁地一声，骡子还没完全停住脚步，他便跃下车辕，回身对春天扔下一句：


    “好生护着大娘子，我回去看看！”


    他飞奔如箭，嗖地便远远地化成一个黑点，春天也蠢蠢欲动地想追去，这山里的匪兵也不知什么路数，大壮他们人数只有三分之一，怕是要吃亏……


    不过回身看了眼红果，春天便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还安慰大娘子道：


    “大娘子你别害怕，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我杀一双！”在春天看来，大娘子纤弱柔美，胳膊腿跟她一比，就跟小木棍遇上百年老树干一般，要真被土匪追上了，她豁出命去也得把大娘子护在身后，才不枉费这几年吃的那么多肉……


    红果笑笑，从车上匣子里拿出一张饼递给春天。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春天嘿嘿一笑，接过饼往嘴里一塞，脸一扭，扯下半张来，还竖起一根大拇指，支支吾吾夸道：


    “大娘子你真厉害，咋知道我饿了呢……”


    洛原奔到十来丈之外，见远处滚了一地的流匪，大壮那十几人则背手而立，一颗心落到肚子里，收了步子，不急不缓地走近来。


    大壮看了洛原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前说话。


    他们俩算是赵十武的左右手，洛原资历更老一些，年龄也大几岁，大壮很知道分寸，自己负责打打杀杀，洛原负责说话办事。


    洛原上前来，问了大壮这群流匪底细，才朗声道：


    “你们既是流民，没打杀过无辜百姓，倒也罪不至死，不过竟然敢劫我们东家的车……这样吧，”


    他回身对大壮和秦力说道：


    “让他们跟在骡车后面跑，追上东家娘子，由她发落便是。”


    大壮咧嘴一笑，这些人身上个个带了伤，虽然不致命却痛彻肺腑，跟着骡车再跑上一里路，啧啧，还是这读书人会惩治人！


    红果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呢，春天在车下站着啃大饼，两眼炯炯有神地扫视着四周，这荒郊野岭的，别又冒出来什么土匪或野兽才好……


    远远看见烟尘四起，约莫知道是洛原一行回来了，以防万一，春天还是把饼往怀里一塞，跳上车驾，抱着大刀警惕地凝视后方来者何人。


    红果在车里懒洋洋地喊她：“春天，进来吧，是你洛原哥他们回来了。”


    她听得出来自家骡车滚轮的声音，跟别家不一样，不过为啥后面稀稀拉拉地跟着许多人？脚步声不对劲……


    红果掀开车帘子，下了车扯出腰间软鞭，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连洛原他们都被劫了骡车，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远远看见车辕上驾车的人，红果才松了一口气，把鞭子缠回腰间，上前背手而立。


    疤脸汉和那清秀书生怎么也没想到，这群壮汉个个武艺高强，东家竟然是个明艳郎朗如日的女子！


    红果听洛原小声汇报了这些人来历，点了点头道：


    “都是苦命人，恰逢乱世不得已，我看他们虽饿得瘦了些，却都是青壮年，你赵东家不是在招兵么，让他们去杨柳镇投奔吧！”


    洛原拱手行礼，大娘子高义！红果微微笑，又叮嘱一句：


    “问他们可有家眷，若有，也一并带到义庄去。”


    洛原颔首，上前与疤脸汉一群人把东家的话说，众人都不敢置信，那清秀书生一掀衣摆，跪下来大声道：


    “多谢大娘子收留，林某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追随东家，至死不渝！”


    疤脸汉回过神来，也跟着跪下来，后面几十人也哇啦哇啦地表忠心，红果挥挥手，上了马车没再露面。


    这些以后都是赵十武的人，她犯不着出去邀买人心。


    大壮派了两个手下拿着银子去给这帮流匪买吃的，再一路领着他们回杨柳镇义庄不提，红果一行人进了云县歇下，第二日一早进城。


    城门口戒备森严，墙上贴着几张大大的布告，上面画了人像，兵士在底下仔细搜查，男女老少一个都不放过。


    洛原他们带着二十个壮汉，个个身强力壮龙精虎猛，还携带不少兵器，行到城门跟前，兵士们便觉一股威力压人，不禁蹭蹭后退几步，将刀枪架起来，指着洛原众人。


    “什么人？敢携带兵器闯城门？速速放下兵器，不然视作乱兵剿杀！”


    领头的显然不是一般的守城兵士，对着洛原厉声喝道。


    红果也带着春天下了骡车，赶紧上前行礼道：


    “这位将官，小女子姓周，乃是云州城卓知州义女，此番从杨柳镇前来探望义父，因路上流民匪贼猖獗，才带了些家丁护卫，还请明查，勿要伤了自己人才是。”


    那将官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红果，又扫视一眼后面齐刷刷束身而立的护卫，心中暗道，卓知州的义女？


    突然想起来，这卓知州任清水县县令时，曾建过一个义庄，收容了不少流民，这些护卫，怕不是那义庄上来的？


    当下便略松了松脸容，放低声调道：


    “周娘子不知，董知府有令，进城者，不可结队集聚，不可携带兵器，你虽是知州家亲戚，可也不能违抗知府之令……”


    红果了然，笑问道：“请问将官，我今日能带几人进城？”


    那将官见她温和明理，越发客气起来，拱手道：


    “多谢周娘子谅解，既是知州家亲戚，可带十人，只是兵器……”


    红果颔首，也不与他多言，回身对洛原道：


    “除了你和春天外，再点八个人，随我进城，余下的人退出城外一里地扎营，兵器都交给他们保管便是。”


    洛原自去挑选内力深厚，拳脚上占优势的护卫，红果则上前一步，低声与那将官道：


    “还请将官赐教，如今府城守卫如此森严，是为何故？”


    那将官有些无奈地伸手指了指墙上布告道：


    “看见没？那三位，号称三阎罗，几次进城烧杀大户抢粮劫财，奈何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一直抓不到人，知府也是没办法，只能从城门口开始堵……”


    红果走上前去，想将那几人面容记在心里，站到中间那张跟前，仰头看了一会儿，她心中莫名生起一种异样感。


    布告上这人高鼻朗目，额头疏阔，红果看着非常熟悉。只可惜脸下半部分被胡须遮盖，看不清楚嘴唇与下巴轮廓……


    她两臂交叉，一手握着臂膀，一手在下巴上轻轻敲着，没错，这人她肯定见过，可到底是谁呢？


    怎么都想不起来……好一会儿，红果放弃了猜测与回忆，把其他几张布告也仔细看了几遍，又冲洛原等人道：


    “你们也都好好看看，记着这三人，日后若遇到，不可小觑。”


    众人都仔细看了，记在心间，红果这才与那将官拱手作别，一行人进城往卓知州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