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不开心。


    早晨，薄叶千侧趴在座位上，绿色的眼睛半睁，黑色的长发如同墨水从桌面上流淌而下，身上散发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低气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不高兴的猫。


    同桌在旁边坐下的动静比往常轻了很多，过了片刻，才轻声搭话：“千春，是心情不太好吗？”


    她的手搭在薄叶千春的肩膀上，像顺毛一样轻轻抚了几下，有些担忧：“身体又不舒服了？”


    她们虽说是同桌，可其实桌子是分开的，只有偶尔才会把桌子拼在一起，此时，同桌要把椅子往薄叶千春那边挪动几寸，才能恰到好处地用手臂半圈住她、安抚性地拍她的后背。


    薄叶千春坐起来，黑发从桌面流淌到她的背上，她撑起下巴，神色恹恹地回答：“没什么，可能是天气热起来了吧。”


    其实是因为‘非人存在’不回消息啦……


    它不吃‘撒娇女友’这套吗？不吃吗？真的不吃吗？


    那之前亲那么起劲干什么！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薄叶千春换只手撑脸，在上课铃响后，仍凝神思考着，在灯光下，薄荷绿的指甲油流转着一种光泽，衬得白色面颊也越发生辉，深思中，她听到些动静，侧首看去：乙骨忧太又迟到了。


    他看起来一副刚从家里赶来的样子，制服还算整洁，只是面色白到一种惨白的程度，把黑眼圈衬得像是墨水，黑色的短发有些湿漉漉的，时不时还有水珠正在往下滴，把肩头打湿。


    假如不是制服的其他地方很干燥，其他人看到乙骨忧太的第一眼，大概会狐疑他是不是被人关在卫生间里泼水了。


    在他慢吞吞推开门，低着头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有风顺着门缝吹拂进来，薄叶千春闻到了一点极具穿透力的薄荷气味。


    一点点。


    可能是洗发水的气味，也可能是沐浴露的气味。


    大概是薄荷味自带凉意，又或者是乙骨忧太是急匆匆赶来学校的，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顺风吹来的一点凉意，也看到坐在门附近的同学在下意识摸手臂、惊讶地转头看去。


    就连老师都愣住一瞬。


    他打量几下乙骨忧太湿漉漉的头发，明显看了一眼教室后排那几个常欺负人的学生，犹豫着开口：“进来吧。”


    没像昨天一样，让乙骨忧太出去罚站。


    但乙骨忧太像昨天一样，从教室后方进门，在后排那几位同学面面厮觑、彼此用眼神传递‘你们谁暗中教训这小子了？’的眉眼官司中，头也不抬地换好室内鞋，而后去卫生工具的角落拿起水桶，又换回室外鞋，出门罚站。


    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哪怕一秒。


    还换鞋，有点微妙的礼貌。


    但是……


    好怪啊。


    薄叶千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目光一路追随乙骨忧太出去，在他接水回来、提着水桶在窗边低头站好后，目光再次掠过去，无意识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其实很困惑：乙骨同学，是被欺负惯了吗？


    老师明明没让罚站，他却相当主动地去罚站，仿佛已经默认老师不会教训那些欺负人的同学，只会教训被欺负所以迟到的他，维持表面的秩序。


    ……真好欺负呀。


    感觉完全是那类‘假如你欺负了我，那你真是惹到阴郁软柿子了’的人。


    非常微妙的，薄叶千春想起第一次见面：她让乙骨忧太帮忙买饮料，还直呼‘讨人厌的同学’，他都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她拿着纸钞的手看了一会儿，好像很快就心平气和地接受‘连新来的同学都发现我是阴郁软柿子，娇蛮无礼地指使我跑腿’，非常温顺地被欺负了。


    ……乙骨同学，你是真的好欺负。


    “千春？”


    耳畔，同桌过分轻柔的声音传来。


    在出院以前，薄叶千春没太听过这种语气，在出院以后，她听过的次数太多，已经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又被同桌发现关注别人了。


    她回神，收回视线，对同桌露出无辜的笑，“我只是有点疑惑乙骨同学为什么会有女朋友。”


    被欺负得畏畏缩缩、像是阴郁蘑菇的家伙，居然能有女朋友吗？


    她都没有。


    想要达成恋爱关系明明那么难，‘非人存在’像是沉默的黑洞，无论发过去的消息是糖衣还是炮弹，都一个接一个地吞掉，只偶尔才会响应一声。


    隔着一层手机屏幕，薄叶千春很难以分辨它的真实反应究竟是什么。


    而且，她没有真的恋爱过，交朋友，她很在行，可恋爱…… 她只有一些从番、电视剧和其他文学作品中汲取的经验。


    现在看来，这种没有实战的经验是完全不够的。


    思忖许久，薄叶千春收回再次无意识停留在乙骨忧太身上的视线，不再关注他紧紧攥着水桶把手、凸出指骨线条的手，摸出手机，斟酌片刻后，在一个人流量比较大、自己偶尔会用的网站，发出一个求助贴：


    [求助，请问怎么和好感对象确认恋爱关系？]


    「36.」


    “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


    乙骨忧太垂着眼睑，视线像是幽幽的蛇，悄无声息地游向教室：薄叶千春已经不再看来，正在撑着下巴垂首，悄悄玩手机。


    她好像很喜欢薄荷绿的指甲油，今天一直在撑下巴，指尖轻点在面颊上，让明亮的指甲油几乎像是点缀面部的装饰品一样。


    刚刚，也是同桌和她说话，她才收回视线。


    她很喜欢同桌吧……


    看似盯着地面出神了一会儿，乙骨忧太不动声色地从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薄叶千春身上收回视线，调整站姿，悄悄拿出只响了一声提示的手机查看。


    他看到一条来自关注人的推送：


    [求助，请问怎么和好感对象确定恋爱关系？]


    ……什么？


    乙骨忧太注视着这条求助贴的标题，视线落在‘好感对象’上，又慢吞吞地抬头，再次看向教室内：


    薄叶千春在若有所思地蹙眉，似乎是在跟苦恼地思考着什么，同桌则边听课、边时不时地看向她，视线的落点总是明亮的薄荷绿色。


    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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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臾，他又慢吞吞地低下头，感受着里香在吞食消化完不可思议后、正在极快积攒起来的怒气，低声说：“可能，是薄叶追新番时产生的困惑……”


    常年住院的弊端之一：与现实生活有些脱节。


    一些对大多数人而言是常识的东西，对薄叶千春而言，却是从未接触过的新奇知识点。


    在追番、看漫画、刷电视剧等一系列的娱乐活动中，偶尔，她会产生一些不算太过常识、搜索许久无法百分百解惑的问题。


    然后就会发帖询问。


    乙骨忧太关注了她在各个视频软件、漫画软件、阅读软件的账号，在她的账号新追加一条观看记录时，他也会默默地观看，因此，每次看到她的求助帖，都会比陌生人更准确地知道她所疑惑的点。


    也因此，他很清楚地知道，其实自从出院后，薄叶千春只重刷了部分关于恋爱的动漫、漫画、电视剧和其他文学作品，没有再追新的番剧，


    这条求助帖不可能是‘追新番时的困惑’。


    而且，求助帖的用词是‘好感对象’，大概也不是指她所畏惧、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非人存在’……


    乙骨忧太再次抬眼，从黑色碎发间盯了同桌几秒，慢慢地点进帖子，看到主楼内容：


    [因为一些意外，楼主发现‘好感对象’好像也喜欢我，但主动追求了一段时间，发现‘好感对象’的态度很矛盾：


    1，每次都很快「已读」我、但经常已读不回。


    2，会无视我试探性以女朋友口吻发的撒娇语音，但在听到我给同学发‘我只有你一个朋友’的语音时，会发消息‘我们是朋友’。


    3，线下很热情，网上很冷淡。


    4，不是很喜欢我有朋友，但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和我交朋友。


    请问，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和‘好感对象’确认恋爱关系呢？


    我真的很需要和‘好感对象’谈恋爱，拜托大家了。]


    ……欸？


    ………欸欸欸？


    列出来的几条矛盾点，不是指同桌，而是指‘非人存在’？


    欸？！


    乙骨忧太的眼睛睁大了些，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教室内，又不确定地低头，反复看向求助帖的关键词：‘好感对象’。


    欸？


    薄、薄叶不讨厌‘非人存在’吗？


    对‘非人存在’居然有好感吗？


    白底黑字明晃晃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乙骨忧太却有些不确定，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下方的回帖：


    1：[分。]


    2：[呃，这形容好像有点微妙，不确定，让我看一眼，不确定，让我再看一眼，好怪啊，我再看一眼，楼主你形容准确的话，你‘好感对象’是不是有点……]


    3：[这种明晃晃的渣人也能算‘好感对象’？321换，换个有人样的喜欢吧]


    4：[他不喜欢你。]


    5：[没看到吗，我再说一遍，他不喜欢你。]


    乙骨忧太：“……”


    ……欸？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