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伏兽

作品:《闲九

    成子钏是在陆浮闲进到讲解台的时候才抬头。


    因为皮鞋踩过木制空台,有笃笃的声响,区别只是步子的快与慢。


    成子钏看着他缓缓走过来:


    “你来了。”


    陆浮闲听了这三个字,回味似地答:


    “我来了。”


    说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他双眼腾动几下,神情投入了起来,只隔了十几秒,喉头一动:


    “真快……”


    成子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向来爽利,既不揽功,也不兜圈子:


    “你们今天开会的分歧我听明白了,我们冯科是认为能想到的案例越多越好,越全越好,这样不管什么人群,什么类型,测试的时候都能包罗得到,我相信江局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有些情况可能万中无一,听起来有些累赘,但上了线就可能做到‘零差错’。你们走程序肯定是把相同的东西合并,指令越少,最后归于简单能执行最好,我们如果搞得太复杂,你们人群类型就要做三个月,不现实,还……费钱……”


    陆浮闲撑着电脑桌笑了,“就是这个意思,成科分析得真好。”


    成子钏示意了手里尚热乎的册子:


    “所以我总结了这三百多个类型,再把三百多个类型归类成一百多个,我预备发给主任先过一遍,合并,再梳理,等最后上线阶段再单独处理特殊人群,这样类型也全了,最后到你们这里也是相对精简的。”


    陆浮闲翻着她打印出来的A4纸订成的册子。


    成子钏见他看得认真,也不说话,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翻页的声音。


    手中的笔随着他的翻页转了两圈。


    门板笃笃两下。


    老汪夹了个Cucci的公文包,“我先走了,同志们干着。”


    他朝他们两个敬了个礼,又指了指陆浮闲:


    “你小子刚才的问题我想了一下,演员和干事的,我都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说罢举起两个拳头抓紧。


    公文包一时没了支撑,垂直砸在地上,他疼惜地哎呦一声。


    成子钏不明就里。


    陆浮闲一边翻着,一边把汪厚处的话说了一遍。


    成子钏笑了,汪厚处关于年龄的言论让她想到了斯斯,他们两个虽然都三十了,但“好歹”也搭上了九零后的末班车。斯斯是九五年的,血液里的“老规矩”就更少了,有时候显得有些肆无忌惮,所以今天采录给方主任的“退休赠言”,会说出那样的话,但这就是冯科的好处了,她对女儿非常好,常念叨要学习和今年高考的女儿做朋友,对这些行为常常能够包容。


    陆浮闲见她笑了,有些好奇,问:


    “笑什么?”


    成子钏说了今天要求每人给方主任留言,斯斯的“抛砖引玉”。


    “说的是什么?”


    “恭喜方主任——”


    成子钏顿了一下,她家教良好,不惯粗话,把中间那个字用“叉”音代替了:


    “终于不用上这个X班了。”


    陆浮闲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把那个叉字还原,顺溜地填了进去。


    成子钏皱了皱眉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对得起清华吗?”


    “清华……”


    陆浮闲拇指搔了搔颊边:


    “清华……”他侧摆了一下头:“还行。”


    两个人都笑了。


    他搔过鬓角的手,习惯性地保持了一个夹烟的姿势,食指和中指间空出了一支烟的宽度。


    但他的手很好看。


    成子钏有些排斥烟味,但陆浮闲很讲究,平时丝毫没有,只有在刚抽过的时候才能闻到一点——


    是那种檀木的洗衣液的味道中含杂的一丝烟味。


    陆浮闲斜顺着她的视线,斜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将那两指并上。


    成子钏正仰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中涌动出一点情感。


    陆浮闲的神色因为情感而反显得有些正经。


    他侧一侧头:


    “都听说了罢。”


    成子钏点了点头。


    陆浮闲笑了笑:


    “那就说些大伙儿都不知道的。我总部的一个朋友,给我透了个底,说总部曾考虑把我调回去,重新换一个负责人过来,但……”


    “汪厚处和刘一蒲还有佳杰都是我挖过来的,他们担心要把我调回去,我或许会选择辞职,我若辞职了,他们三个人便不干了,这个项目便进行不下去,最后是老段坚持,才让总部彻底的打消了这个想法,我又欠老段一个人情……”


    陆浮闲似乎总在同样的时机下提起这个“老段”——


    便是让她没办法开口问这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其实我也确实想过自己创业……”


    “但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或许不是个合格的领袖。”


    成子钏想了想:


    “我觉得恰恰相反。”


    陆浮闲抬起一侧眉毛。


    “你不干了,你们信软从上至下都认为这三个人会追随你,恰恰说明你具备领袖的素质。”


    陆浮闲眼里浮出一丝光,垂看她。


    成子钏:


    “我曾经看过一本说,哪本书一时间忘记了,说一个优秀的领袖需要具备两种必不可少的特点,一种是人格魅力,一种是……”


    成子钏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到口的话收住了,但还是选择说出来:


    “兽性。”


    她抬头看了陆浮闲一眼,他眼底那种会随时恢复的自信。


    几乎可以扫荡一切的阴霾。


    他目光锁着她:


    “《教父》。”


    “对,《教父》”


    “说到兽性……”


    陆浮闲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切入口,想了想:


    “我刚工作那年,在一家输入法公司工作,被派去德累斯顿,参加DLD,我想到了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那本《西方的没落》,这本书就是在这里写的,我印象里,‘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涅槃之城,烤猪肘和啤酒的城市,是一个出产野心派画家的城市,当我看到圣母大教堂的圆形拱顶和时钟的时候,却正好碰上一场反种族主义游行,半点动弹不得,历史感刹那间就逍遁了。我到S市也有这种感觉,脑子里都是‘烟雨江南’,我看毛宗岗父子批注的三国,提到当时天下泰半出版物都在S城,一直想来感受一下文化地气,来了之后,确实,从玻璃窗望出去的天都是雾蒙蒙的,但更像是空气质量不太好,也没人谈文化。”


    他讲完这段,看着她:


    “适才讲到清华,我毕业以后,常对我的经验产生怀疑,对它有不信任感,我感觉我的理论经验和实际经验总有差距,我也一直在疲于纠正。”


    开车回家的路上,成子钏整个人有点懵懵的。


    潮湿的空气。


    汽车路过春风城,橘色的风动幕墙,一片片,水纹粼波一样,橘子汽水一般的感觉,想起这里有一家西西弗,便想把车开进地下车库,转向灯一打,手机跟着一亮,一看一点了,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懵了,只是彻夜不眠的LED幕墙迷惑了她一下,引诱似的,成子钏又把转向灯拨了回来,一路开回了家。


    到了家里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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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心思不定。


    把淘宝打开,又搜了京东,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着急,搜什么都要看一眼派送时间,看到京东预估送达时间是明天,便非常果断的下单了。


    加班还是有一些人性,规定超过零点第二天就只上半天班。


    没想到京东比它自己预估的还快,出门的时候,一个包裹就横在了门口。


    匆匆带到单位。


    随手一拆,放在了桌边,虽然最忙的早上已过,但依旧打仗一样——


    兵荒马乱,一摞的人排队开始问她问题。


    “成姐,成科……麻烦帮我看看……”


    一直到小品摸着两本书的塑封,才意识到已经快要下班了。


    “《毛批三国演义》……《西方的没落》……奥德瓦斯……不对,不是瓦斯,”小品自查自纠式一下,红了一下脸:


    “奥斯瓦尔德……”


    两本三国演义是硬封的,上下两本,一本张开的虎口那样宽,小品拿不住,搁在桌上叠了一下,打开一看都是繁体,竖排,先懵了一下,赶忙合上:“佩服,你居然还看得进去这种东西,我现在书都翻不到三页,意志力就瘫痪了。”


    “你什么问题?”


    成子钏把她手里的书拿过来。


    “我没问题,”


    小品眼眶微红:


    “我是来和你说,我小红书上跟着的那只狮子,死了,我好伤心,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


    “不想知道。”


    “不,你必须要知道!”


    小品摇晃着她:


    “狮子……狮子……狮子……你听我说嘛!”


    “你知道德累斯顿吗?”


    成子钏被她摇晃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个问题。


    小品一顿,突然显得很激动:


    “我告诉你,这个城市和狮子……”


    成子钏作势瘫软在了椅子上,小品丰厚的嘴唇一噘:


    “干嘛,真的,‘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这个城市的市徽就是——一只吐出舌头的黑色狮子!”


    成子钏仰起头,看了小品一眼。


    从来没有看见过成子钏这样的眼神。


    小品收回了自己噘起的嘴唇:


    “干……干嘛?”


    成子钏低头一笑:


    “书没白读,和汪厚处说的一样,你这个985的分数线还是有点道理的。”


    小品倏然一笑:


    “那当然,不然怎么配做你‘成子钏的朋友’。”


    “谢谢。”


    成子钏顿了一会:


    “他昨天讲到兽性,再讲到德累斯顿,我这一节其实没听懂……忽略过去了。”


    小品有时候的理解力就是不讲道理的,她似乎知道成子钏说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但她什么也不多问,只说:


    “你管他听没听懂,忽略没忽略,我爸妈说话我还全都‘忽略过去了’。”


    这回成子钏是真笑了,像某个结扣突然之间松开了。


    “对了,你谢谢我,怎么谢?”


    “听你说狮子。”


    “哦,对了,狮子,我说这个狮子,你知道嘛,它最后是怎么死的吗?官方说它是和羚羊同归于尽的,它的死是有争议性的,因为它的死亡非常离奇,里面有人为的痕迹,说是有刀割的痕迹,我喜欢的博主写了个小红书,‘它的名字叫圈圈,非洲草原上最后的温柔’,重点就是说你们这些不听我讲狮子的人,你们以为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和你们没关系,‘忽略过去了’,其实万事万物,最终都可以联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