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襄儿泪眼婆娑往前走，双手缓缓朝上伸去，俨然一副小儿乞求母亲拥抱的样子。


    尸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尸斑点点，此刻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下一瞬，尸妖紧闭的嘴巴渐渐张开，一团白眼聚集在其中。


    眼前白影逐渐凝聚成形，即便众人未见过崔夙夙，也能猜到她便是襄儿口中真正的娘亲。只见崔夙夙飘到襄儿面前，略微弯腰抬手覆上他的脸庞，眸中满是疼爱。


    “娘亲，襄儿好想你……”


    襄儿虽说年纪不大，可鬼神故事却听了不少，眼下也能明白出现在面前的娘亲已是魂魄状态，他泪水蓄在眼眶，看着自己双手穿过娘亲的身体，襄儿哽咽着说道：“村里人都说娘亲不要襄儿了，襄儿不信，襄儿找了娘亲两年，终于找到娘亲了。”


    “襄儿只是太想娘亲了，娘亲若是不想要襄儿，襄儿明日便回村里。”襄儿抹着眼泪，双唇不停颤抖着。


    耳边有人在抽泣，洛卿龄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宋玉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还真是个共情力极强的贵公子。


    许是因着七魂八魄不全，崔夙夙变成人形已是耗光所有力气，她无法发出声音，只是抖着双手环抱住襄儿。襄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夙夙试图替他拭去泪水，透明的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


    襄儿，别怕，娘亲在这儿。


    崔夙夙张了张嘴，笑着看向襄儿，泪水忽地从眼眶留下。她仔细看了看襄儿，片刻后转身离去，神情坚决。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崔夙夙身影渐渐淡去，地上尸妖动弹一分，黑烟从嘴里冒了出来。


    “崔夙夙在用自己最后一魄与妖气同归于尽！”秦砚珩拦在洛卿龄身前，生怕这股妖气会侵入她的身体。


    眼前黑白两道烟气纠缠在一起，秦砚珩侧脸看了一眼洛卿龄，后者即刻明白他的意思，只见洛卿龄一手掐诀，另一手持剑欲要使出一招。


    “元篆太虚，出幽入冥。”少女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坚定。


    “为吾斩妖，名书上清。”秦砚珩冷声盯着尸妖，亦掐诀说道。


    “急急如律令——”


    金龙剑赫然亮起，金光闪眼，不同于以往的招式，此刻竟是一龙一凤缠绕在一起，双双飞天，径直朝那道黑色妖气飞去。


    见状，妖气扑腾一瞬往四面逸散开，谁知秦砚珩早已料到此举，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猛然掐诀又是一招，黄符从袖中飞出，硬生生困住那道黑烟，秦砚珩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白瓷瓶，将黑烟悉数吸入瓶中。


    妖气被镇住了。


    “洛卿龄，别让崔夙夙离开！”


    秦砚珩扬声朝洛卿龄喊道，他左右跳走两步，手上又掐了一诀，应当是想要换阵将崔夙夙的魂魄留下来，好盘问凶手的身份。


    风起。


    洛卿龄被突然而来的凉风吹得脚步飘悠，她踉跄两步，脚下忽地出现金圈，是秦砚珩起阵了。


    她下意识看向仍然站在崔夙夙魂魄身边的襄儿，后者依旧满脸泪痕，似是不明白眼前情况。


    洛卿龄知道秦砚珩要做什么，只听她对着襄儿温声说道：“襄儿，你不是想与你娘亲说说话么？快带她过来。”


    只要进了这个阵法，崔夙夙的魂魄便能留下来，只要有了魂魄，何愁问不出真凶？


    襄儿虽不知眼前的哥哥姐姐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心里明白只要按照洛姐姐说的话去做，定能与娘亲团聚。他抬眼看向身影渐渐淡去的娘亲，擦掉眼泪朝她伸手：“娘亲，襄儿带你回家。”


    崔夙夙红着眼睛点点头，移动着已经快消失的脚跟上襄儿，二人慢慢朝金圈内走去。


    “娘亲，襄儿有好多话要与娘亲说，待会我们……”襄儿跨进金圈，正要转身将崔夙夙引进来。


    红光一闪而过。


    就在崔夙夙踏进阵法的瞬间，一把带着火光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剑尖刺入崔夙夙的胸口，后者顿时魂飞魄散。


    长剑落在地上，剑炳对着窗纸上的破洞——是方才剑飞来时刺破的。冷风从外灌入，窗外一片浓黑，格外渗人。


    襄儿看着眼前骤然消失的崔夙夙，泪水忽地泵出眼眶，与母亲团聚的喜悦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他抬手隔空摸了摸飞散的魂魄，颤着声说道：“娘……亲？”


    回应他的只有红箭落地的声音。


    崔夙夙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


    尸妖，不，应当说是崔夙夙的尸体横在走廊上，截断的双腿白骨露出，尸体呈现出死了好几日的模样。


    脚下金圈闪了一下，而后消失在地上。秦砚珩缓缓放下掐诀的手，与洛卿龄同时走向襄儿。


    此刻做什么已是无用，崔夙夙死了便是死了，魂魄也留不下来一分。


    “洛姐姐，我娘亲……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襄儿已经哭不出来，仰面看向洛卿龄，声音哑哑的。


    瞧见襄儿这幅模样，洛卿龄再也忍不住，她抱着襄儿点了点头，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生怕哭声又让襄儿忆起痛楚。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覆在头顶，轻轻抚摸。洛卿龄不抬头也能知道是秦砚珩，她正要说什么，被泪水遮住的眼前出现一张帕子，是她先前给秦砚珩的。


    “别难过，我会想办法替崔夙夙平冤的。”秦砚珩声音低沉，难掩动容情绪。他本以为解决了尸妖便能万无一失，谁知……秦砚珩冷冷看了一眼让崔夙夙魂飞魄散的红箭，眸光一暗。


    离火箭。


    看来此事没那么简单了。


    昏暗的走廊忽地亮起来，脚步声阵阵，像是突然间进入了闹市。


    “死人啊——”


    走廊外人声嘈杂，楼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仿佛方才只是一场梦。拐角处，赵妈妈飞一般的身影出现，她忽地来到尸体面前，一脸恐慌。


    “这，这是崔夙夙！”赵妈妈扭头看向追上来的官兵，顿时敛声。


    方才众人落入尸妖创造的异世中，楼内众人不清楚二楼发生的事，眼下尸妖被抓，结界消失，在楼内众人眼里则是四人带着尸体突然出现在走廊上。同理，赵妈妈自然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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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崔夙夙的尸体为何会在花满楼。


    秦砚珩拂了拂袖子，闭眼整理情绪，半晌后下令将崔夙夙的尸体带回大理寺，方便仵作查验死因。


    眼下崔夙夙被离火箭刺得魂飞魄散，招魂问真凶一招已是行不通，只能靠传统的方式断案了。


    “小殿下，”洛卿龄拭去眼角的泪水，仰面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秦砚珩，强行扯出一抹笑意，“如今我们当如何找到真凶？”


    秦砚珩摇了摇头。经过方才那一遭，他心里亦是乱成一锅粥，眼前洛卿龄含着泪花看向他，秦砚珩不禁心神一荡，莫名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心思——他见不得她哭。


    “洛娘子若是乏了，可先行回府休息，本王自己解决……”


    “都到这一步了，我又怎会丢下小殿下独自离开？”洛卿龄抽了抽鼻子，语气坚定。


    谁知话刚说完，秦砚珩愣了一瞬，看着他的反应洛卿龄顿时有些后悔。她方才的话像是在给他承诺，一个不会离开他的承诺，莫名让人尴尬，明明她与秦砚珩只是因为金龙剑才被迫成为搭档，这么说倒像是……


    她正要解释清楚，谁知秦砚珩竟咧嘴一笑，看表情像是在说“你看我说对了吧，你定是抱着别的心思接近我”。他略微垂头凑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洛卿龄，嘴里又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洛娘子就这么不想与本王分开啊？”


    少年眉毛微挑，眼神清明，眸中带着点点笑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心里只觉得烦闷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而这仅仅是因为洛卿龄的一句话。


    “啊，对，本王还记得你把画像——”


    “闭嘴闭嘴闭嘴！”


    听到画像而字，洛卿龄像是踩到了地雷一般，猛地跳起来，垫着脚双手捂住秦砚珩的嘴巴，生怕他再透露半个字。


    呼吸温热，悉数喷在她的手掌心，有些发痒。


    洛卿龄猛地意识到二人好像离得有些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以及此刻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不自觉爬满笑意的凤眼就这么看着她。


    心跳漏了一拍，洛卿龄猛地收回手朝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她抿唇低着头，脑中快速思考究竟要说什么才能打破此时的尴尬。


    “好了，本王不会说出去的。”秦砚珩笑着又补一刀，像是在故意逗她玩儿似的。


    他在说甚，不会把画像一事说出去还是方才她…她的举动？她把画像送到他宫里的事儿不是早就传遍京城了么，还用得着他主动说？


    难不成秦砚珩的意思是，他不会把刚才她主动“贴上去”的事说给旁人听么，那定是不能说的！否则她的本就不好名声可就更不好了，不过话说回来秦砚珩方才究竟在笑什么……


    洛卿龄脑子一懵，下意识问道：“小殿下不是也很乐在其中么？”


    说完，她猛地朝自己脸颊拍去。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洛卿龄“啊”地一声，急忙转身离开，丝毫不给秦砚珩说话的机会。